謝汋接著道“子蘭的元神在玄冰中蘊養兩百年,按說已修復得差不多,卻仍承受不住她的靈脈,用了十年的藥才勉強壓制下來,這究竟是什么樣的靈脈大約也是天意,這具軀殼注定要為子蘭所用待她的元神與軀殼完全融合,修煉起來想必”
謝爻突然冷冷打斷他“夠了。”
謝汋立即躬身賠罪“請恕師弟失言。”
謝爻面寒似水“此事已了,休要再提。”
“我知道了。”謝汋一臉謙恭。
他拿起茶盞抿了一口,又道“子蘭的劍法,當年是由師父親自教導的,如今師父不在了,不如讓我”
謝爻道“我教她。”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謝汋愕然,隨即笑開“師兄能親自教導小師妹,自然再好不過了。”
謝爻道“那些事不必讓子蘭知道。”
謝汋道“師兄放心,弟子那里我會管束著,定不叫子蘭聽到一點風聲。就按我們之前商定的說法。”
謝爻頷首“好。”
終于,所有人都走了,偌大的廳堂又只剩下謝爻和冷嫣,暖陽從窗欞中斜斜地照進來,就像十年來的無數個午后,空山寂靜,只有師徒兩人相伴。
只不過徒弟已成了一縷看不見的游魂。
謝爻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給自己斟了杯冷茶,斟完茶,他順手拿起另一只淺青色的瓷杯,正要斟茶,手忽然一頓,似乎直到此時才意識到杯子的主人已不在了。
他看了一眼杯沿,上面有個小小的缺口,露出灰白的瓷胎,那是冷嫣小時候用門牙磕的,可她戀舊又死腦筋,喜歡的東西便執拗地一直喜歡下去,不肯換新的。
謝爻眼里無波無瀾,只是輕輕一捏,瓷杯頓時化作了粉末,隨著一陣風散去。
他沒有碰那杯冷茶,站起身,步出門外,對守在門外的道僮道“把她的東西收拾出來扔了。”
道童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指的是誰,連忙俯首應是。
他在招搖侍奉仙尊多年,看著仙尊把那凡人女孩兒帶回來,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看著師徒倆朝夕相處。如今人一走,仙尊便迫不及待地要將她的痕跡抹除,未免有些絕情,不過轉念一想,如今瓊華仙子回來了,看見這些女兒家的東西,難道不會吃味么
他又佩服仙尊想得周全,可見瓊華仙子在仙尊心里的地位。
她遲早是招搖宮的女主人,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好好侍奉才是。
不出一日,身邊所有冷嫣的痕跡都已被招搖宮的道僮、仙侍勤懇地清除干凈,有一日他發現習用的劍套換了新的,才知道這是冷嫣送他的,他向來不留意這些瑣事,甚至想不起來有這回事。
身邊用慣、看慣的物件幾乎全換了新的,擺設幾乎全沒了,他才知道這十年來,這凡人徒弟不聲不響又孜孜不倦地往他這里添了多少東西,有她一針一線縫的香囊、扇袋、發帶,編的茶席、穗子,從各處搜羅來的小物件小擺設,這些東西全都扔了出去,屋子里便空了一大半,又恢復了十年前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模樣。
小道童有些不習慣,請示他“仙尊,要不要重新添置些擺設”
謝爻道“問瓊華仙子。”
郗子蘭修養了三四個月,元神已適應了新的軀殼,盡管萬般無奈,可她自己的身軀兩百年前已在冥靈獸的肚腹里消融,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了,這副軀殼已是最合適的,相貌也最接近她。
她將謝爻的住處精心布置了一番,裝點得煥然一新,又辦了場賞月宴,請了師兄和長老們、還有出眾的晚輩來赴宴,眾人都稱贊她眼光好。
她落落大方,談笑風生,儼然是招搖宮的女主人。
花宴散后,郗子蘭又修養數日養足了精神,這才開始跟著謝爻學劍。
郗子蘭極靈慧,當年和師兄一起隨父親學劍,只比謝爻略遜一籌,可荒疏了兩百年,又換了一具軀殼,靈力掌控不好,靈脈又因用藥多年,處處阻滯淤塞,謝爻試著替她用靈力沖開,才開了一個頭,她便疼地哭了出來,把頭埋在謝爻懷中“阿爻哥哥,太疼了,我不要練了”
謝爻輕撫她的秀發“好,我們改日再練。”
冷嫣在一旁冷眼看著,受損的靈脈受到精純的靈力沖刷當然會疼,就像往傷口上撒鹽,但若換做是她,只要能讓她練劍,便是十倍、百倍的疼她也會甘之如飴。
那時候她多羨慕師兄師姐們,她多想拿起自己的劍,劈開光,斬斷風,御劍乘云,像飛鳥一樣在天地間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