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雪領著女兒出了門。
她們今日要去的是跟十里坊左臨的東角樓街,從東角樓街往南行,則是南通一巷,這里專賣錦緞布匹,汴河北岸的百姓們若要采買布匹成衣,多來于此。
沈憐雪領著女兒出了門,眼看時候還早,且這會兒略有些薄陽,便未憑馬,只牽著女兒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沈如意見母親神色淡然,便以為她對王家夫婦的事略放過,就仰頭說“娘,咱們去買什么”
“咱們要買冬日夾襖棉靴,”沈憐雪道,“還得買厚被子,窗幔,以及麻布。”
沈如意便點頭“冬天要到啦。”
她聲音輕快,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寒冷冬日難熬,奶奶的童音里還帶著盼望“不知道會不會落雪。”
“落雪好好看好好玩”沈如意說。
沈憐雪看女兒興高采烈,便也笑著說“那娘再給你做個手套,到時候你就可以堆雪人了。”
母女兩個說說笑笑,走了將近兩刻才來到東角樓街。
穿過角樓街上櫛比鱗次的商鋪,看著漫天飛舞的彩幡,沈如意不由感嘆“好漂亮啊。”
沈憐雪抬頭,也看著那些彩幡。
這條商路賣什么的都有,但比之十里坊,大多都是八開門的臉面,上下兩層,彩幡高昂,歡樓多姿,瞧著便知是大店。
此處有茶坊、正店也有綢緞鋪、金玉齋,總歸都是富貴人家閑逛之所,正值午時,卻依舊賓客盈門,生意興旺。
沈憐雪看著那些正店,見他們外面的彩樓歡門漂亮異常,直入天際,不由感嘆“也不知這樣的店面生意如何,怕不是要日進斗金”
便是算上前一世,沈如意也沒來過這樣的鋪面,她想了想,特別認真回“娘,以后咱們自己開一家,不就知道啦。”
沈憐雪今日心情實在糟糕,但每每同女兒閑聊,便是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她也能漸漸由陰轉晴。
對于她來說,女兒就是她人生里唯一的光明存在。
兩個人往前走著,遙遙便見前面立了不少衛軍,粗粗一看,皆是戴盔披甲執械。
這些衛軍足有二十人之眾,皆年輕氣盛,威武高大,神采奕奕。
沈憐雪最是懼怕這樣高大威武的年輕男人,遠遠見了,立即有些心慌,額頭頓時出了汗。
且不提這些衛軍整齊排在正店門前,堵了大半街市,便是看其身上的煞氣,也讓人不敢靠近。
沈憐雪牽著沈如意,母女兩個都沒靠近,遠遠就停住了。
沈如意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她仰著頭,擔憂地望著她“娘,咱們改日再來吧,如今天還不冷。”
天還不冷,衣裳被褥可晚些再買,不急于一時。
但沈憐雪雖面色倉皇,卻并無半分退縮,她深深吸著氣,好半天才說“明日似要變天,今日瞧著天就很陰沉。”
沈憐雪的聲音很輕很薄,好似一縷青煙,一瞬就要飛散在風里。
“我不能,”她呢喃地說著,也不知女兒是否能聽懂,“我不能怕一輩子。”
她總得適應這個世界,努力從舊日的陰霾里走出來,女兒需要她,她要做個堅強的勇者,而非懦夫。
沈憐雪用帕子擦了擦汗,她努力讓自己的手不那么抖,也努力不去看那些衛軍到底有多高,到底有多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