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雪聽到她喊裴明昉阿叔,眼眸微微一晃。
她道“如意,母親跟裴大人,那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無論我們是什么樣的關系,但我是你母親,他是你父親,這一點改變不了。”
她沒有交女兒團團,而是喚了她的大名。
“他是你的父親,裴家也是你的親緣,你若喜歡裴大人,認同他作為你的父親,那么便大方地喊他父親,”沈憐雪笑著說,“那是你與他之間的事,是你們父女兩之間的親情,我不會有任何意見。”
沈如意眨眨眼睛,被母親說得頭暈,但大概的意思她卻懂了。
“我可以喊阿叔爹爹嗎”沈如意問。
沈憐雪笑“當然可以啊,他是你父親,你為何不能喊爹爹,我想裴大人一定會很開心的。”
沈如意點頭“那倒是,他都哭了。”
沈憐雪“真的啊”
沈憐雪沒忍住笑了“你是不是逗他了團團,裴大人的心理比我當年還脆弱,你不要老逗他。”
其實這件事情中,不能光以男女而定論,同樣被人所害,只因為裴明昉身為男人,他身體和心中的傷就被人忽視。
他所受的良心譴責十倍百倍于沈憐雪,以今日之情形來看,或許對于他來說,那一夜過去實在是天翻地覆也不為過。
自從懂事后,沈憐雪已經明白沈文禮和柳四娘都不是她的慈悲長輩,他們存在的意義,似乎只有無限地壓榨她,在沈家極盡所能的欺辱她,所以被這兩人所害,沈憐雪竟沒有多大感觸,只有刀終于落下的悵然。
懸在脖頸上的刀和落下來之后沒有殺死她的刀,她更喜歡后者。
但裴明昉面對的是相識十幾年好友的背叛,他的信仰頃刻間被覆滅。
加在他身上的心鎖牢籠,已經困住他長達八年之久。
沈如意動了動小腳丫,她仰頭看著母親,由衷道“娘,你真的很了不起。”
沈如意頓了頓,她難得以一種成熟的口吻說“換做是我,我做不到。”
做不到心平氣和地放下一切。
沈憐雪想了想,有些話她不能直白地同女兒說,最終道“大抵是因為,我已經自己走出舊日的陰影,而且無論真相與否,我們的日子依舊過得很好,我對她們沒有那么在意不在意,就不會怨恨。”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你,是我們的攤子,是以后的店鋪,是未來的家,這些都沒有他們的存在,沒日沒夜的怨恨只會耽誤功夫,阻礙我們前進的步伐。”
沈憐雪看向女兒“你明白嗎”
沈如意歪著頭,她認真思索了好久,才點了點頭“我大概明白了,但娘還是很厲害。”
沈憐雪笑了。
她的笑容,仿佛春日山泉化水,仿佛百花盛開,那一瞬間,從她身上感受到蓬勃的生機和力量。
沈憐雪想了想,最后說“他們想要對你好,喜歡你,愿意同你親近,那是因為你討人喜歡,因為你是你,娘也不會干涉,不會阻攔,那畢竟是你的親人。”
不過短短幾個時辰,沈憐雪已經把所有事情都想清楚。
沈如意看著母親含笑的眉眼,噗通跳進盆子里,濺起一地水花。
她趴在母親肩頭,終于緩緩流出淚來。
她不是為了自己,為的是母親。
沈如意哽咽地說“娘,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團團哪里都不去,團團就跟著娘,娘不可以離開團團。”
小姑娘的眼淚落在她膝上,又濕又暖,妥帖了她的心,讓她真個人都溫暖起來。
裴明昉的眼淚,他自己流出來,但沈憐雪的淚,卻是女兒替她落下。
貼心的小棉襖,沈憐雪最愛的女兒。
沈憐雪環抱著女兒,拍著她稚嫩的肩膀,輕聲細語哄著她“好,娘永遠陪著團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