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申沒反駁他的話,但也不會聽他的勸。
趙執安與趙伯等人離開之后,偌大一片宅子,就只剩下易申和一個婆子了。
婆子是當初易申請來看守趙執安的。她說她沒有家,當初是二奶奶給她一口飯吃讓她不至于餓死,現下別人都走了,她要照顧二奶奶,給二奶奶做飯,二奶奶在哪她就在哪。
易申的秘書也每天陪著她。易申一直沒有放足,開不了車,秘書就每天早上開車過來,從趙家宅子接她去工廠,陪著她在工廠里枯坐一天,然后再開車送她回宅子。
易申覺得無趣,便勸秘書離開。現在海城雖然亂,但只要多出點錢,黃包車還是能雇的到的。
秘書仍然執意說易申是她的恩人,不肯離去,易申勸了幾次覺得她大概比自己還固執,也就不再勸了。
不過秘書要求照料易申生活的時候,易申還是拒絕了。她當初招的是辦公秘書又不是生活秘書,現在做了司機的活已經很不像話,伺候人穿衣梳頭還是算了。
趙家的工廠已經停工十多天的時候,東瀛人轟炸海城機場,封鎖公路鐵路,海城陷入一片混亂。
易申抬頭望著天上時不時轟鳴而過的飛機,心里一抽一抽地痛。
婆子惶惶不安地說道“二奶奶,進屋里去吧,好歹有個遮攔。”
易申隨口應著,找出一壇酒,給兩人都滿了一杯。
婆子一開始看到易申給她倒酒,還誠惶誠恐的,等到喝上兩杯,臉上重新有了血色,便開始哭。
“二奶奶,我是從關外逃回來的,東瀛人占了關外,我家里人都死了,一路討飯來的海城,”婆子哭得傷心,“可是我跑了幾千里地,怎么這里也有東瀛人呢這個世道,難道沒有我們小老百姓的活路了嗎”
易申又給她滿上一杯“會好的。”
婆子仍然哭。好在哭著哭著,她就醉了,醉得往地上一癱,就不醒了。
易申叫兩聲沒叫醒她。不過她力氣大,很輕松地就把人拖到榻上,給她蓋上被子。
婆子不知醉夢之中看到了什么,在榻上翻了個身,嘴里喃喃說了句誰都沒聽清的話,被淚水糊得亂七八糟的臉上,甚至泛起了一絲笑意。
易申笑著又給自己倒上一杯,正準備喝時,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隨即便見科爾斯特頂著滿頭的塵土,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你怎么還沒走”易申驚訝地問,“你爸爸不是早就安排你去阿美莉卡了嗎”
轟炸剛開始的時候,科爾斯特就往趙家趕來。但趙家的宅子實在太大,現在整座宅子跟鬼宅似的,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他沒頭蒼蠅似地亂撞許久,找到易申的院子。
“你跟我走”科爾斯特抓起她的手,“這次你無論如何都要聽我的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易申甩開他的手“別把我的酒杯打翻了。”
科爾斯特急得來抓她的肩膀“你會死的你真的會死的”
易申邀請他一起喝酒。
科爾斯特不知道她為什么到這個時候還能這么鎮定“現在不走,你就走不掉了”
易申給他滿上一杯“我敬科醫生一杯。”
科爾斯特急得滿嘴起泡,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易申給自己也滿上一杯“你是有信仰的人。”
科爾斯特答道“當然,我是受過洗的。”
易申笑著說“你有為了信仰,必須去做的事情嗎”
科爾斯特似乎知道她想說什么,想要矢口否認,但否認的話卻無法說出口。
易申舉起酒杯敬他“我也有。”
科爾斯特無言以對。
良久之后,他再次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那么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為你做的嗎”
易申詫異地看他“你不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