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萬籟俱寂,冷宮里尤為死寂。
蕭慎躺在床上,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只覺身上蓋著的被子冷硬似鐵,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只不過是睡了一夜正常的被窩,冷宮里的床榻,竟然變得如此令人難以忍受。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攤煎餅,又餓又難受,直到耳畔傳來一聲似哭非哭的尖叫。
蕭慎一個激靈,立刻從床上爬下來,踉踉蹌蹌地往正殿跑去。
一片漆黑的正殿,他的母妃又在深夜瘋瘋癲癲地哭喊,嘴里反復念叨的無非還是那一句“蕭郎你為何負我”
最近兩年,母妃大多數時候都是渾渾噩噩地睡著,發瘋的次數已經減少了很多,今夜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故態復萌。
蕭慎遠遠地站在殿門口,見她只是哭訴,并沒有生命危險,不由松了一口氣,打算回去繼續睡覺。
哪知趙貴妃透過門外的一點月色,又將兒子認錯,猛地一下子撲了上來。
“母妃,是我”蕭慎被她撲倒在地,纖細的脖子被掐住,只能艱難地蹬著腿,“是我母妃,我不是父皇”
“你騙了我,你騙了我你殺了我阿爹阿娘,殺了我哥哥弟弟,蕭郎蕭郎你好狠的心,你騙得我好苦啊”趙貴妃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瘋了似的死死掐住兒子,“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母、母妃”蕭慎整張臉都漲成了紫紅色,亂蹬的小腿已經崩到極致,瘦弱的身軀完全無法掙脫發瘋的母妃。
大腦一片空白,呼吸幾近凝滯,就在這一刻,蕭慎突然松開手,放棄了掙扎。
他的出生本就是錯誤,與其這樣茍延殘喘地活著,倒不如倒不如就這樣被掐死,就把他這一條賤命,還給母妃吧
下一瞬,一道清瘦的人影閃過,“哐當”一聲響,死命掐著他的母妃被人一把掀了下去。
與此同時,沈青琢也因為這一掀用的力氣太大,自己往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瘋女人”沈公子喘著粗氣,毫無斯文地罵道。
書中對蕭慎幼年時期遭受的虐待并未詳細描繪,書上只簡單帶過的幾行字,如今親眼目睹了,沈青琢才知道,他母妃發起瘋來,是真真切切要掐死自己的兒子,一點兒不帶虛的。
他歇了兩口氣,撐起身子站起來,抬手拍了拍羔裘上粘的灰,仍感到一陣心有余悸。
萬一今晚他沒來冷宮,那團子豈不是要被他親媽給活活掐死
“咳、咳咳”蕭慎頭暈目眩地躺在地上,臉上的赤紅尚未褪去,單手捂著脖子直咳嗽,像是破風箱里露出來的風,上氣不接下氣。
沈青琢先謹慎地回頭檢查,發現趙貴妃已經暈了過去,這才將心徹底放了下去。
原主這副身子委實太弱了些,若是瘋貴妃再起來跟他拼命,他還未必有把握能贏。
總不能直接下狠手,把人給弄死吧
沈青琢走到團子面前,等他緩過氣來,俯身伸出一只手,“還好吧我拉你起來。”
月色如銀,自身后傾瀉而入,將滿頭青絲暈出朦朧又溫暖的光。
蕭慎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恍惚中抬眸,仿佛瞧見天上皎月下了凡。
他曾無數次在心里問過,這世上真有神仙嗎如果有,為何不來救他
他等了一年又一年,才終于明白,這世上沒有神能救他。
“咳”蕭慎吃力地撐起上半身,好似被迷了心竅一般,緩緩將自己的手放進那溫涼的掌心。
沈青琢握緊那只小手,略一思索,干脆將團子打橫抱了起來,轉身往偏殿的方向走。
再次來了個公主抱,他又切身體會到團子有多么輕飄飄,一小團可憐兮兮地窩在他懷里,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差點被親媽掐死,估計整個人都嚇傻了。
走至床榻前,沈青琢動作小心地將團子放回床上,掐腰站在榻邊,累得呼吸聲都重了些。
“母妃她”蕭慎坐在床上,用極低的嗓音喃喃說了一句什么。
沈青琢沒聽清,以為團子在擔心他的母妃,輕嘆了一口氣“知道了,我這就將你母妃搬回床上去。”
團子的擔心并非沒有道理,這大冬天的,在地上躺一夜,明早起來估計人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