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一時僵住,圓滑善談如崔元熙,也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兩人靜靜品茗,在內侍添過三回水后,觀山殿的門敞開了。
梁瀟將茶甌推開,斂袖起身,崔元熙抓住最后一刻機會,將原本想迂回道來的消息低聲告知“王瑾拿外地入京的仕子做文章,道七年前的新政黨死而復燃,想借機把火燒到殿下身上,畢竟”
他傾身靠在梁瀟耳畔“新政黨首之一可是殿下的親弟弟,憑王瑾那點道行,若想扳倒殿下,恐怕這是他唯一能想出來的把柄了。”
清風徐來,枝椏震顫有聲,自樹隙間遺落斑駁陽光,落到梁瀟面上,顯得幽邃莫測。
他自始至終靜若沉瀾,只在最后,抬頭掠了崔元熙一眼,不屑又敷衍道“如此,便多謝崔學士提醒了。”
女醫由內舍人指引來到樹下向梁瀟稟告“王妃身子無恙,殿下不必憂心。”
梁瀟吩咐賞,和崔元熙一起進入殿中。
里頭是陽陵宮苑的宮女在侍奉,甫一入殿,便有紅霞帔守在門口,斂衽告知“王妃正在更衣。”
剛才女醫曾脫光姜姮的衣裳檢查她有無外傷。
崔元熙會意,止步在綦文丹羅帳后,梁瀟獨自入內。
隔一道屏風,能聽見里面衣料窸窣的低微聲響,梁瀟轉進去,見姜姮只穿著紅綾抱腹和薄綢褲,露著雪白柔潤的肩背,三四個宮女圍繞她,正要給她披褻衣。
花臺妝鏡前,崔蘭若正托腮看得入迷。
梁瀟心中不快,道“你們都下去。”
宮女們將衣衫擱在榻邊,齊齊躬身告退。
梁瀟掃了一眼坐得紋絲不動的崔蘭若,慍道“出去”
崔蘭若只當自己與被呼來喝去的宮女不同,叫他一喝,臉頰霎時滾燙,覺得屈辱又難堪,想與他理論,可又被他凜冽冷駭的臉色震住,嘟囔了一句,也乖乖地退出去。
她一走,梁瀟立即上前,攫住姜姮的腕子,把她甩到榻上。
極悶頓的一聲撞響,縱然隔著榻褥,姜姮還是覺得胸口被撞疼了,她掙扎著想爬起來,陡覺脊背上一股狠力壓下,迫她緊貼榻褥趴著。
上方飄來浸染涼意的嘲弄“想死嗎”
姜姮不想死,剛才剛才只是控制不住奔跑中的馬,她明明依照記憶勒緊韁繩了,可那馬就像瘋了一樣,不管不顧地往殿墻上撞。
她不得不承認,雖然從前的她深諳御馬策術,可整整荒廢了七年,技藝退步得厲害。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摁著她,問她是不是想死。
姜姮道“是啊,我想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你看不出來嗎”
梁瀟不妨她這樣說,噴薄涌動的怒氣霎時堵噎在胸口,沉澀窒悶,半天想不起該說什么。
他往日總拿“膽敢離開,便殺了你”做要挾,可當她自己說不想活了時,他卻覺得心一陣陣痛,撕裂絞紐的痛。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他皺擰的眉若剔羽,下面一雙烏瞳幽若瀚海,藏蘊著復雜的思緒“我會替姜家平反,恢復姜國公的爵位,把你失去的一切都奪回來。”
“失去的一切”姜姮伏在榻上滿含譏誚地問“我僅僅只是失去了家世地位嗎就算爵位回來又能怎么樣我還是從前的姜姮嗎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