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劍一怔,像不認識似的看著姜姮,驚訝于她的冷血。從前的她,是整座靖穆王府里最純良爛漫的姑娘,憐弱惜貧,有用不完的熱情。
曾幾何時,她竟變得這么徹底。
他長久的沉默過后,問“您喂殿下喝了什么”
姜姮道“迷藥,能讓他睡兩個時辰。”
姬無劍輕呼了口氣“那就得抓緊,眼下這個時辰城門已關,您出不去,離開會仙樓后得先找地方躲起來,等天亮再出城。”
姜姮搖頭“可等天亮他就醒了,只要他醒了,我就再也出不去了。”
“那您想如何”
姜姮躊躇片刻,道“我知道你的身上有一塊王府玉令,可通禁宮,可開城門。”
姬無劍苦澀撇嘴“您可真是不給奴留一點活路啊。”
他雖這樣說,卻默認了姜姮的提議,先出去道樓內有鬼祟人偷窺,殿下命所有護衛進來嚴加搜查。
梁瀟剛剛遇刺,正是驚弦緊繃的時候,那些護衛不疑有假,依令從門口撤進來。
安排好這些,姬無劍不放心姜姮,又回到雅間。
她換下了闊袖累垂的月白綾裙,改穿對襟旋襖,系一條石榴褶裙,云髻也重新挽得低低,將耀眼的珠璣寶釵全部拆下來,周身上下,只有手上一對金鐲首飾。
那金鐲是從前客居靖穆王府時,她過十四歲生辰父親托人從閩南捎來的,不是梁瀟給的。
姬無劍未再置言,先去看了看伏在榻上安睡的梁瀟,探他的鼻息,又查看了他的身上,確認無新傷,才幫著姜姮把軒窗大敞。
姜姮拎起裙擺將要跳下去,姬無劍道“王妃,您想清楚了嗎外頭可沒有王府里的錦衣玉食,榮華安穩。”
姜姮輕蔑勾唇,毫不遲疑地跳下去。
為著這一跳,這些日子她在府中練了許久。她本就是武賁世家出來的,騎射武藝皆是自小練起來的,哪怕荒廢了七年,總可慢慢拾起來。
姬無劍方才出去召護衛的時候趁亂給姜姮備了一匹馬,就拴在酒肆前的木樁上,姜姮解開韁繩,翻身而上,趁著夜色直奔城門。
那玉令是輔臣才會有的,以示天子恩寵,人臣權柄,守城廂軍本該立即放行的,可一見是個女人,卻開始遲疑,多盤問了幾句。
距離梁瀟暈倒已過去半個時辰,姜姮心中焦慮煩躁,敷衍了幾句,不客氣道“你們已驗過玉令,若不放心,可去王府親自向殿下求證。只一點,殿下派給我的是緊急要務,若耽擱了,全是你們的罪責。””
廂軍久聞靖穆王的兇悍狠戾之名,打了個哆嗦,忙大開城門放行。
姜姮不記得城外的路如何走,也不知該去哪里,可甫一出城,她便立刻揚鞭狠狠抽下,朝著隨意選出的、未知的方向奔去。
她不知道路的前方通往何處,但知她是離梁瀟越來越遠了。
真好。
駿馬踏月疾馳,夜風自身側飛掠,撩起衣袂翩躚飛舞,她禁不住笑了,發自內心全然輕松地笑。
這感覺真好。
她沒命地跑,跑了整整一夜,朝光自天邊漏隙灑下,云霞出海曙,大地正從暗夜中漸漸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