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半遮半掩,看似不情愿實則傾囊相告,姜姮聽下來,倒是和從侍女那里打聽來的大致無二。
她斂袖高貴端莊地跽坐于繡榻,半點喜怒不外露,瞧了瞧更漏,約莫晉香雪快要更衣回來,指了指窗外,道“這院子的景兒不錯,你們大約沒去逛過,去看看吧,既來了就不要拘謹。”
眾女謝恩,結伴出去游玩。
姜姮隨她們出去,站在寢閣門外的游廊上看她們玩耍。
長堤蜿蜒,通連粉垣和亭館,沿途有嶼石和石檻,倚石旁有蓊郁的括子松,敞廳式殿門前筑有高大的月臺,月臺蹲置嶙峋怪石。1
雖是冬季百花盡斂,但經人工錘鑿布置,卻是別有一番情趣。
她欣賞美人與美景正愜意,晉香雪更衣回來了。
晉香雪眉間已有不耐,料想姜姮是知道她曾被獻給靖穆王一事故意觸她眉頭,便屈膝施禮,道“小女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退。”
姜姮抬手拂篾簾,微笑“坊間傳言,晉姑娘不僅美若天仙,而且知書識禮,性子溫柔,看來傳言不實。”
晉香雪在來時被父親囑咐過,靖穆王看似薄情冷血,但實則對這王妃很是情根深種,為她不惜甘冒風險為姜國公平反,要她做小伏低,就算掙不得側妃的位子,也千萬別得罪王妃。
但她自小驕縱,忍下這口氣著實不易。
“小女蒲柳之姿,粗鄙性情,實在難當謬贊。”
姜姮只隔簾看景,半分眼色都不給她,慢慢道“若真是粗鄙,也就罷了,只是我聽說得更加過分。你剛來襄邑時曾女扮男裝去天香茶樓參加過丹青比試,你的丹青筆墨也是上乘,老板出于公正將你的畫作評為第二名。你心底不忿,派人去打聽誰是第一,未料對方竟也是個女子,卻是個比你年紀還小出身寒微的民女。”
“那民女是畫師之女,家中寥有薄田,靠種地和父親賣畫為生。她參加茶樓的比試,不過為那十兩的賞銀,想賺來貼補家用。”
“你竟為那點好勝之心指使你的兄長晉瀾去污蔑她與茶樓老板通奸,沽名釣譽,以不正當手段奪得畫作魁首。”
“小姑娘名節被損,又自知得罪權貴,恐連累家人,終日惴惴不安,竟一時想不開叫你們活生生逼死了。”
“而那茶樓老板畏于權勢,不得不將魁首更名為你,卻從此心灰意冷,將茶樓關了,舉家遷徙,不知去往何處。”
姜姮收回視線,直面晉香雪“一點虛名,一條人命,兩個家庭,晉姑娘,你真的只是性情粗鄙”
晉香雪不防叫人揭了老底,臉漲得通紅,半天才道“王妃不知從哪里道聽途說來的,與事實并不相符。我只是質疑畫作評審的程序,在兄長面前抱怨了幾句,兄長心疼我,才去替我出頭。后面的事是那些人自己想不開,就算上了公堂,那也不能讓我擔這責任。”
是呀,于法,她不擔責任,不然顧時安早就帶著衙役上門了。
姜姮輕蔑一笑“是呀,都是你兄長的不是,所以他遭了報應,讓人給打成傻子也是活該。”
晉香雪神情驟冷,清艷的眉眼浮掠戾氣,聲音也硬邦邦的“王妃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啊,是我打的。”她嘲諷地看向晉香雪,“何朝吟就是我,你作何感想”
晉香雪的表情堪稱崩壞,不可置信地搖頭,呢喃“這不可能。”
姜姮不甚在意地抬袖,伸出手接落雪,輕飄飄道“就算我把人打傻了,你們也不能拿我怎么樣,就像當初那小姑娘的家人也不能拿你們怎么樣。一報還一報,上天公平得很。”
晉香雪看她輕描淡寫的樣子,久繃的弦怦然裂斷,怒火沖頂。她本就是萬千寵愛錦繡堆里長大,心氣高不能忍,頃刻間將父親的囑咐拋諸腦后,上前質問姜姮“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聲音太大,所幸那些官女們早已走遠,聽不清她說什么,只是往這邊看,但都很機靈地沒有過來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