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話說得多了,遲早是要被反噬的。
姜姮躺在榻上,望著穹頂發了一晚上的愣。大約寅時,又傳來攻伐廝殺的聲響,這一回她卻沒有驚慌,連身都沒翻,躺在榻上安靜聽著,望著床帷垂下的紅纓穗發呆。
呆了沒多時,寶琴拂帳進來,腳步輕微地探頭去看姜姮。
姜姮本來就睜著眼,翻了個身看她,問“怎么了。”
寶琴彎腰給她整理被衾,掖好被角,像怕嚇著她似的,輕聲說“是殿下讓奴來看看王妃,若是您醒著,就讓奴告訴您,不要怕,只是尋常的兩軍交戰,對方已是強弩之末,不會攻進來的。”
姜姮點頭。
寶琴又道“殿下還說,他今夜會很忙,就不回來了,明天一早會來陪王妃用早膳。”
“很忙”姜姮問“一夜不睡嗎”
寶琴頷首“殿下自打從昏迷中醒來,整一天兩夜就沒合過眼,里里外外許多事等著他拿主意,脫不開身。”
姜姮默了默,道“給他熱一碗參湯吧。”
寶琴略顯詫異地應下,碎步退了出去。
戰事持續了大約一個時辰,待日出破曉,天邊彩霞暈染時,那些紛紛亂亂的聲音才徹底停歇。
整個白天別館都如一鍋沸粥般喧鬧,人影絡繹,有身著襕衫綰紗冠的文臣,有甲胄著身戴羽翎盔的武將,吵吵嚷嚷,沒有片刻停歇。
姜姮聽了幾耳朵,依稀知道事情全貌。
關西節度使兵敗,被梁瀟下令立地正法,顧時安親自去監斬,此事是順利的。
可是不順的,崔元熙跑了。
梁瀟雷霆震怒,當眾責罵虞清,虞清請令親自帶兵捉拿,被梁瀟駁回。
他道另有安排。
這些日子姜姮總覺得別館內的氛圍緊張,侍女們接連被審問,別館守衛森嚴,四個角門駐守的廂軍都受到了嚴厲盤問。
姜姮心中有數,梁瀟這是在追查打傷曹昀的內奸。
這些日子姜姮也悉心思索過,猜測過,這個內奸會是誰,可是始終沒有頭緒,那種情形能在別館里的人都是他們極親近的人,為什么要出賣他們
雖然有這一樁心事,但到底大劫難過去,她心里緊繃的那根弦終于得以松開,可以安安穩穩養胎。
梁瀟終日忙碌,仍每天抽出時間陪她用膳,夜里耽擱得再晚,都會趕回來躺到榻上抱著她睡。
清晨,她對鏡理妝容,他就披一件寢衣,坐在榻邊看她,俊秀眉眼間盡是款款柔情。
“這些日子怎么不大看見玉徽了”梁瀟邊打哈欠,邊問。
姜姮描黛的手微頓,道“她在照顧曹昀,一門心思全撲在他身上了,連”連兄長那兒她都不再去,好像徹底把他拋到腦后。
梁瀟既心疼妹妹,也替曹昀委屈“我早就對玉徽說過,曹昀人品端正,學識淵博,最重要的是對她上心,是百里挑一的良人。她總嫌這嫌那,總要拿他跟姜墨辭比,比到最后比得夫妻離心。快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姜姮愣怔了片刻,忽覺有影翳罩下,肩上一緊,梁瀟輕輕撫摸她,悵然道“姮姮,若你有一天突然失去了我,你會不會如玉徽這般,念起我的好,有一點點后悔”
姜姮垂眸不語,梁瀟彎身湊至她頰邊,想要親她,卻被她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