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抬起頭,直視鳳顏,嘴角噙一抹漫不經心的譏諷“這跟你又有什么關系”
她說這話時甚至還帶著笑,這些年到底從梁瀟那里學來些東西,知道怎么用不經意的神態去表達輕蔑,像用綿綿密密的細針戳人,偏叫對方說不出什么。
崔太后臉上的神情略微僵滯,顯得更加陰冷,偏也不肯輸了氣勢,抬手撥斂垂在鬢邊的赤金流蘇,流光淺漾,珠簾搖曳般的清脆聲響。
“是跟哀家沒什么關系,可是,姜姮,你信緣分嗎有些人的緣分,是一見投契再見甚歡,而有些人,則是見到就不喜。哀家十分不喜歡你,大約是你跟馮美人那賤人長得太像,又或者什么別的原因,反正就是不喜。”
姜姮覺得新奇有趣,這女人永遠一副端莊閑雅的模樣,特別是在梁瀟面前,端得溫婉大方,從來不會說這么蠻橫不講理的話。
她倒不會被崔太后激怒,也更加不會慌張,甚至連情緒上的波瀾都乏有,這種沉定自若來源于底氣,她心里清楚,若兩人鬧起來,梁瀟定然會站在她這一邊的。
這種認知讓姜姮略微一怔。
她從什么時候開始相信梁瀟了雖然梁瀟至今都欠她一個解釋,但她下意識里就是認為他說得是真的他同崔太后是沒有私情。
姜姮在出神,崔太后的臉色卻愈加沉駭,嘲諷“真不愧是攝政王妃,如今也會借勢了,能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姜姮抬頭,很是無辜“并非我不把太后放在眼里,我只是不明白,你想讓我有什么反應您不喜歡我又如何難道不被您喜歡,我就該去死嗎”
崔太后語噎,叫她氣得臉色愈加難看,想上前一步,想扇她一巴掌,看看梁瀟能拿她如何。可一直守在身側的姬無劍卻抬袖擋在兩人中間,阻她繼續靠前。
動嘴皮子可以,譏諷人也可以,但是想動手,不行。
崔太后掠了姬無劍一眼,冷聲道“你是什么東西也敢來攔哀家”
姬無劍低眉順眼,恭恭敬敬道“奴奉攝政王之令保護王妃周全,奴什么東西都不是,但王妃卻是殿下的心頭肉,太后還是垂憐些,莫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崔太后今夜是叫梁瀟氣著了。這些年她久居高位,手掌翻覆間盡是云雨,玩弄權勢得心應手,也習慣了將人當做玩意逗弄,很少有什么事、什么人能惹得她動怒了。
可今夜她就是勃然大怒。
當年她與馮美人就是勢不兩立的,兩人積怨頗深,若那個孩子記仇,待他坐上帝位,還有她的好日子過嗎
她好容易將要甩掉崔氏這個包袱,正要著手在朝中培植她自己的勢力,正是手中棋子青黃不接的時候,若新天子與她離心,脫離她的控制,豈非永久的禍患
她想不通梁瀟為何會看中梁禎,唯一可解釋的,就是他對那個馮美人始終存有惻隱。當年就是那個女人撲倒在他的袍裾前,梨花帶雨哭了一通,他本來要殺她的,連白綾都備好了,可不知怎么的,他就心軟放了她一條生路,讓她在襄邑行宮終老。
那個時候崔太后不明白,后來有人見到姜姮,坊間流言漸起,她才恍然。
她只在兩人新婚宴上見過姜姮一回,那時隔著雀金團扇,云鬢花搖,妝容冶艷,并不怎么能看清真實容顏,只知是個婀娜昳麗的美人,完全沒看出來,馮美人眉眼間是有她的神韻。
若原先是輕慢,到如今,卻是積怨已久的憎惡。
她和梁瀟本是一路人,大多時候想法決策不謀而合,唯有牽涉到這個姜姮,梁瀟總是會做出讓她不快的事。
但今夜明顯的,崔太后再怒也討不得便宜了。
她瞥了一眼姬無劍,收斂怒氣退回來,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宮女們擁簇在她身后,悉數告退,偏殿內重歸于寂。
姜姮在寶琴的攙扶下坐回繡榻,品咂著崔太后的話,轉頭問姬無劍“阿翁,那個馮美人真的長得跟我很像嗎”
姬無劍道“乍一看很像,可看久了不像。”
姜姮饒有興味“為何會這樣”
姬無劍笑道“殿下說過肖其形,無其魂。您莫要聽太后胡說,當年留下馮美人是有原因的,并非如外界所傳的什么她與殿下有私情,淳化帝不至于那般無用,看不住自己的宮妃。再者,馮美人是病逝于褚元殿,也不是什么人把她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