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羨還活著,足以說明許多問題。
一個身負謀反罪名的囚犯,能逃脫重重守衛活下來,即便是八年前的崔元熙,也沒有這等本事。
能做到這一切只有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謝晉的主子。
淳化帝。
謝晉是燕趙鴻儒,遍覽圣賢書,奉行忠君愛國,能讓他甘心做屠刀,將教導十余年的弟子們親手推入深淵的,亦只有“忠君”二字。
淳化帝已死,梁瀟無從盤問,只能以如今的目光去猜測。
或許,他覺得江山社稷已然千瘡百孔,需要在鞏固皇權后給未來君主留下這么一株新政黨的獨苗;或許,他看破了崔元熙不是他梁瀟的對手,擔心終有一日他一家獨大,所以留下他的克星。
他不知淳化帝用何種理由說服了崔元熙,結果是,辰羨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卻被崔元熙囚在暗室整整八年,到崔家倒臺后才輾轉聯絡上姜墨辭,用他給的玉令逃出金陵。
至于逃向了哪兒,梁瀟不想知道。
他靠近姜姮,柔聲問“我們可以走了嗎”
他沒有什么表情變化,連聲音都是溫和的,仿佛只是體貼她的身體,怕她太過勞心傷神,可姜姮就是一眼看出,他生氣了。
方才揭露謝晉陰謀時他都沒有生氣,這會兒卻覺邪煞之氣繞頂,目中透出冷意。
姜姮低垂螓首,任由他將自己拉離那間屋。
顧時安不放心,跟出來走了幾步,梁瀟回頭看他,戾氣深重地問“你要干什么”
他是怕梁瀟的,還是強忍住懼意,輕聲道“這件事情與王妃沒有關系,世子世子也早就跟王妃沒有關系了。”
經他一提醒,姜姮猛地回神,忙道“我不知道玉令是用來”
梁瀟笑問“用來什么”
姜姮打了個冷顫,低頭噤聲。
梁瀟將她打橫抱起,快步走向后院。
回到寢閣,梁瀟喝退所有侍女,將姜姮放到榻上,微低了身體與她對視,問“姮姮,你愛我嗎”
姜姮不語。
他自喉嚨溢出幾分冷笑“你如果不愛我,可是辰羨又還活著,那該怎么辦啊如果他回來,要跟我爭搶你,那又該怎么辦啊”
姜姮意識到了危險。固然極不愿開口說話,她還是勉強道“我我愛你”,尾音極低弱,消弭于輕裊飄轉的香霧之中。
梁瀟輕扯了下薄唇,道“你說得很假,很不真誠,從今天開始要對著銅鏡練這句話,說到你自己都相信為止。”
姜姮抓緊了緞褥,覺得腹部開始隱隱作疼,額間霎得冷汗直冒,臉上血色褪盡。
她想摸摸肚子,梁瀟卻先一步將她擁入懷中。
他抱她抱得很緊,像是想將她融入骨血之中,低微的聲音自頭頂飄過來“對不起,姮姮。我知道的,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對不起”
姜姮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可是已將力氣耗盡,再提不出分毫去安慰他什么,她推搡他,低喃“孩子。”
梁瀟怔了一下,猛地意識到什么,低頭看去,才注意到她臉色有異,心中一慌,忙叫醫官。
忙活到后半夜,又是施針又是灌藥,姜姮腹部的疼才勉強止住。
醫官將梁瀟喚到帳外,避開姜姮,輕聲道“殿下,王妃她氣虛體弱,屢受驚嚇,這孩子十分不穩,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只怕就要落胎了。”
梁瀟的臉色極黯,問“若是落胎,她會有危險嗎”
“那是自然。”醫官道“孩子越大,落胎就越危險,等過了五個月,萬一孩子保不住,只怕極有可能是要一尸兩命的。”
梁瀟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沉吟許久,才道“現在四個月,現在落呢”
醫官嘆息“從一開始這孩子就懷得十分兇險,現在落也會有危險,只不過大人能活下來的可能大一些而已。”
“大一些。”梁瀟念叨“僅僅只是大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