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抱著晏晏,縱有崔斌和崔蘭若在旁照顧,仍舊走得不夠快。在距離金陵幾里外的小縣聽說了要將辰羨將要被處斬的消息,更加心急如焚,星夜兼程,才在處斬日前五天抵達金陵郊外。
三人不敢用流民戶,是半路花費重金自一個商隊手里買來的公驗,買了兩輛騾車和一些貨品,打扮成商人模樣才一路順利過關隘。
姜姮這些日子靜心想了許多,覺得事情處處透著蹊蹺。
那巍峨漆雕城門近在眼前,她卻不敢進了。
崔蘭若勾顫住她的胳膊,輕聲問“怎么了”
姜姮道“蘭若,你覺得這像不像一個圈套”
崔蘭若歪著頭思索了一番,謹慎道“我不知道,可是,如果這當真是一個圈套,那這個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姜姮瞧著城堞未言語,許久,才道“我們現在城外住下吧。”
整整二十多天,她已經從最初接到辰羨要被處斬的消息時,那份倉惶焦慮中冷靜下來,考量諸多,也有了些思緒。
三人在城外一家不起眼的邸舍打尖,姜姮讓崔斌喬裝一番,偷溜進城里,設法去找顧時安,告訴他兩個字,后面的事就走一步看一步。
崔蘭若不放心兄長那呆樣,想代他前去,被姜姮阻止。
“你在金陵城里住了許久,經常拋頭露面與各世家交往,難免會被人認出來,你兄長是生面孔,還是他去穩妥些。”
崔蘭若也覺得姜姮有道理,但又實在不放心兄長,拉著他的衣袖囑咐了許久,才放他離去。
兩個女人惴惴不安地等在邸舍,到第二日晌午,崔斌才回來,不光他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人。
石青縐紗云鶴襕衫,白玉腰帶,將斗笠揭下,露出一張俊秀文雅的臉。
姜姮喜出望外,忙迎上來,道“時安。”
顧時安雙眸溢出些光亮,溫脈凝睇著她,緩慢道“朝吟。”
“朝吟”就是姜姮要崔斌帶給顧時安的那兩個字。
那是一段自由光陰的見證,是自天手中偷來的一縷隙光。
對于當年的不告而別,顧時安是生氣的,他曾想不管崔斌帶來的是什么話,他都要讓姜姮急幾天再見她,可偏偏是這兩個字。
崔蘭若見兩人之間氣氛古怪,眼珠轉了轉,利落地斟滿兩甌熱茶,一手拉扯兄長,一手抱著孩子出了廂房。
顧時安目光落在那個孩子上,目送她在崔蘭若的懷中出門,轉過頭問姜姮“男孩還是女孩”
姜姮道“女孩。”
顧時安明顯松了口氣,唇角漸噙起一抹弧度,緩緩點頭“女孩好。”
不知為何,姜姮覺得顧時安變了許多。
這種變化不是外表,也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就是覺得眉梢眼角浮漾出些從前沒有的東西,讓人倍感陌生。
顧時安未察覺姜姮的異樣,只是含笑看她,柔聲道“我現在是殿閣大學士,朝吟,你知道這大學士怎么來的嗎”
姜姮心中掛念辰羨,不欲與他多談,可他不畏風霜冒著風險出來見她,又不忍打斷,便敷衍著問“怎么來的”
“我審辦了一起貪瀆案,牽扯京中數十名官員,上至吏部尚書,下至黃門舍人,橫貫朝堂內宮,殺了十數人。案子膠著時,我甚至親去大理寺天牢用刑,有那么幾天,我的衣袖都被血浸透了。”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像我一樣為了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而苦苦掙扎。你痛苦時,煎熬時,會不會想起我還是說,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凈了。”
姜姮偏頭沉默良久,倏地道“對不起,時安。”
顧時安恍惚一笑“有什么對不起的那種情形,你自然該信自家的兄長,他替你選的人,怎么樣也比我的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