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不知“寵信內官”如何,但這“貪好美色”卻著實是她一手炮制。那個如茵奉她之命緊纏著榮康帝,十八般媚功施下去,成功讓他遲了幾回早朝和學堂。她再將消息夸大后散步出去,雖不至于鬧到要廢黜天子的地步,但官家清譽總歸是有損傷的。
她其實早就想到,若顧時安一開始便刻意疏遠皇帝親近她,她倒要懷疑這個人是否處心積慮,但他一開始是有忠君之心的,因為天子的不成器而步步失望,倒很符合他這讀圣賢書長大的文人氣性。
這么看上去是沒什么問題的,這么個人就是一步步被自己施手段收入麾下的。
她笑道“也真是難為你了,這么一片赤誠忠心,卻沒遇上個英明君主。”
顧時安驀地睜開眼,隱有錚錚之色“就算官家讓臣失望了,但臣是學孔孟之道長大的,此生只能忠君愛國,斷不可能行篡權謀反之大逆。”
崔太后笑著搖頭“有時候覺得你可真像個孩子,倔強得可愛。誰說要篡權謀反了,這普天下除了攝政王誰有這個本事和心。哀家不過想著,官家心性未定,若早早將神器大權交與他手,只怕社稷危矣,百姓危矣。哀家先垂簾聽政幾年,待把他歷練出來,再將大權交給他。”
顧時安猶豫許久,才緩緩點頭。
殿閣大學士被無罪釋放的消息傳揚出去,那些被牽扯進科場舞弊案的家眷紛紛求上崔太后,崔太后不過是在顧時安面前冒領了個人情,哪里真有這份本事能左右梁瀟,皆好言規勸,說昭昭天日,王法森嚴,攝政王自有明斷,她深居后宮不好插手過甚。
那些人見求崔太后沒有用,又見顧時安都能被放出來,料想事情在攝政王那里并非不可轉圜,便齊齊轉身,求上了梁瀟。
這一回,梁瀟倒是沒有把他們拒之門外。
夕陽綴在柳梢,似血般絢爛,廊廡下掛著竹篾湘簾,幾只金絲籠里畜養鳥雀,正婉轉啼嚦。
梁瀟大半身體陷在圈椅里,懶洋洋看這些婦人哭哭啼啼,耐著性子等她們哭完了,才道“本王其實挺想不通的,這些年你們緊緊追隨崔太后,明里暗里同本王做對,到底是誰給你們的信心,覺得一旦出事崔太后能從本王手里把你們保下來”
幾個婦人跪在地上,被這慢條斯理幾句話嚇得瑟瑟發顫。
梁瀟道“本王還念著微時同諸位的夫君同朝為官,共襄政務的日子,可惜,他們卻都忘了。”
婦人中有個為首的稍稍年長些,壯著膽子站出來說“并非夫君有心背棄攝政王,同是在朝為官,眼見殿下扶搖直上,哪個敢不敬著。只是崔太后總說,殿下到底是梁世子的兄長,這些年也不曾真正對新政黨下過殺手,居心難測,我們的夫君是貪生怕死,不敢貿然將身家性命交托,是小人行徑,可也在情理之中吧。”
梁瀟含笑看著這個婦人,道“東拉西扯了一天,總算有個人敢出來說句實話了。本王覺得,那刑部侍郎的位子不該由你的夫君坐,該由你來,他在大牢里受了多日刑,可沒有你這般果敢利落。”
那婦人亦帕拭淚,連說“不敢”。
梁瀟掃了她們一眼,道“本王說過,刑不牽婦孺,你們既然已經找上了門,本王便不好讓你們無功而返。這樣吧,你們各自去牢里見見自家的夫君,給他們帶幾件換洗衣裳。”
婦人們本以為事情無望,誰知竟能得這恩典,皆喜出望外,連連稽首謝恩。
她們抹干眼淚齊齊出王府,相互低語“在太后面前把頭磕破了都沒用,還是得攝政王發話,這朝中風向再明白不過,那幾個蠢人還只知道往刀口上撞,這一關若能闖過去,我看都得盡快投靠攝政王才是。”
幾個年紀小的最怕守寡,忙跟在身后嚶嚶附和。
梁瀟目送她們出去,看著那些姹紫嫣紅的羅衫披帛,不知怎得,竟想起了姜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