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飲下酒,伸手拿過酒盅再度斟滿,抬眸看向辰羨時,目光已有些迷離。
“這大約是我在替自己開脫吧。”她搖了搖頭“當年,當年”
辰羨猜到她將要說什么,那是他十分不愿意碰觸的真相,可他強逼著自己面對,甚是溫和地迎上她,問“當年怎么樣”
姜姮緘默許久,呢喃“當年自閩南傳來消息,說父親病重,兄長身為世子不便離京,只有我動身千里探父。”
她起了個頭,辰羨一直緊繃的心弦反倒稍稍松了些,原來是這里,果真是這里,得到確認雖然足夠痛苦,可總好過一直隱忍猜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折磨自己。
姜姮繼續說“歸來途中遇上草寇作亂,戰火席卷了大半國土,我被困在漳州,寸步難行。”
“我身邊雖然跟著幾個忠心的護衛,但那樣的亂世里,每天都有良家女被奸淫,每天都有平民無辜往死,骨陳街頭。我很怕,躲在邸舍里的那幾天幾乎天天都做噩夢,我希望你能來接我,來救我,可是你沒來,他來了。”
姜姮歪頭看向梁瀟,游散的目光清淡如水,再也激不起什么濃烈的愛恨情緒。
“我至今閉上眼,還能想起那個雨天。馬蹄紛紛踏行而過,停在了邸舍前,他仰頭看我,臉上淌滿了雨珠。”
姜姮抬起手,手背微弓,輕輕抵在額前。
“那一路走得很艱難,雖然我們的身份藏得很好,可也遇上幾回兇險。有一回在破廟,遇上匪寇清山,他領著那幾個護衛和幾十個匪寇打了一架,打之前讓我把破廟的門關好,我躲在里面,隔一扇門聽外面打得甚是慘烈,我怕極了,我怕他會死。”
“不是怕他死了沒有人保護我,也不是怕他死了回去不好交代。就是一種從心底蔓延的恐懼,揪得心疼。”
“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大概是喜歡上他了。”
她語調平靜地敘述往事,只像在說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故事,甚至都沒有再看一眼這故事中的另一個主角梁瀟。
末了,姜姮略有些釋然道“就是這樣,全都在這里了,這么多年,我也自食惡果了。”她正面直視辰羨,唇角如有灼灼桃花盛開,幽嘆“我們都該放下過去,往前看了。”
晚風輕拂而過,吹動樹葉颯颯作響,連帶著枝椏下的燈盞都輕微晃動。
光火若流螢,漫然鍍過秀面。
辰羨隔一桌殘羹冷酒與姜姮對視,如同隔了被命運戲耍的滄桑經年。
席間再度長久的安靜,曹昀舒服地仰靠在扶椅上,已經沒有了要救場的執念。
還是玉徽硬著頭皮道“我看今日大家都喝得太多了,不如撤下酒,換上幾碗醒酒湯。”
無人應她,只有羽織捧場“好啊,好啊。”
玉徽拍了拍手,立即有侍女魚貫而來,她略作吩咐,少頃,便有幾盞熱氣騰騰的醒酒湯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