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往常,梁瀟會毫不猶豫回他一聲冷嗤,可今日他只枯著眉沉吟片刻,便輕飄飄地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是無話的,靜默良久,一個站在窗邊賞景,一個在書案前翻了幾頁古籍。
姜墨辭終于意識到把關系極為微妙的兩個人扔在這里有失待客之道,匆匆折返回來,沖梁瀟道“我們這就去章臺行宮向姮姮報一句平安吧。”
三個男人是騎快馬走了一段,但姜姮還活著以及住在章臺行宮終究是個秘密,在臨近行宮的幾條街衢三人改乘馬車,一路隱蔽地駛進行宮。
姜姮見到兄長終于舒了口氣,正依偎在他懷里問寒暖,驀地,她注意到梁瀟的手臂上纏著絹帕,像是有傷。
她輕抿了抿下唇,沒有問出口。
倒是姜墨辭扶著妹妹的胳膊,極為鄭重地道“多虧了辰景,他為救我不惜孤身涉險。”
梁瀟緊凝著姜姮,心道她要是敢對自己說謝謝,他立即扭頭就走。好在她只是盈盈望了他許久,便把目光收回來了。
在一旁盈盈凝望的還有顧時安,他癡愣看著姜姮,目光里多了些欲語還休的復雜沉淀。
姜墨辭注意到幾人之間那撕扯不清的混亂的關系,不著痕跡地將妹妹攬到身后,提議把酒慶祝脫險。
一說酒,姜姮和梁瀟同時道“不喝酒。”
姜墨辭怪異地看他們,他們各自把頭偏開。
酒不能喝,飯還是能吃的,這些日子梁瀟往章臺行宮送了幾個好廚子,很快便料理出一桌飄香的肉糜魚膾。
席間眾人話都很少,最后將要散時,姜姮叫住了顧時安。
她看向梁瀟,“我想單獨和他說幾句話。”
梁瀟劍眉微擰,神情是別扭的,但沒說什么,負袖走了。
日暮時分,天光垂暗,廊廡下垂著篾簾,遮住了斑斕絢麗的余暉,落下細細碎碎的影絡。
花廊杳長,姜姮在前面走,顧時安跟在后面。
終于走到盡頭,松柏蓊郁,悄寂無人。
顧時安見姜姮回過頭,正想沖她笑一笑,便聽她問“你們的計劃是什么”
顧時安一怔,那精心將要鋪陳開的柔潤微笑霎時僵在唇邊,再難綻開。
他道“你問這個做什么呢”
姜姮稍愣了愣,是呀,她問這個做什么。滾滾洪流激涌而來,她不過是被困在孤舟上的一個普通人,陰差陽錯卷入其中,所求不過是帶著女兒余生過安穩的日子,她又能管得了什么
管來管去,莫不是要再把自己陷進去。
姜姮深呼了口氣,搖了搖頭“就當是我多嘴問了一句,你不要跟別人提起,你走吧。”
顧時安凝著她的臉,目光深邃,仿佛想通過她這張絕美的面容看清楚她內心所想,看了許久,默默從袖中摸出一塊玉令。
“這是殿閣大學士的玉令,若你想見我,盡可拿著它去我的府邸找我。”顧時安挺著胸膛,帶著幾分驕傲“我的府邸,你只需去街上隨便打聽便可知。”
誰能想到呢,幾年前他還是襄邑那小縣城里一文不名的小縣令,如今已是名滿天下大權在握的殿閣大學士,他再也不必因為幾兩銀子而克扣姜姮,若她愿意,他可以給她余生富貴無憂的生活。
姜姮接過玉令,笑說“我就知道,你是要做大官的。”
想起那段往事,兩人各自唏噓,卻都沒露出來,相視一笑,各道保重。
接下來京中生出不小的變亂。
端州節度使高從善得知為他出頭的林涼身死,連夜帶著親衛逃出金陵,直奔封地。
入謁武將未奉詔私自離京是大忌,攝政王梁瀟震怒,下令集兵出剿高從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