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堂倌久慕靖穆王賢名,很有興味道“這位殿下也是淡泊名利之人,據說他與顧大相公和檀帝師私交頗深,檀帝師更是多次請出他出山佐行新政,皆被他婉拒。”
梁瀟十分不喜歡旁人在姜姮面前夸贊辰羨,輕咳一聲,打斷這堂倌將要繼續的話,道“看不出來,你知道得還挺多的。”
那堂倌笑呵呵“咱們這酒樓南來北往的多是讀書人,聽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雅間外有人呼喊,堂倌匆匆告辭奔了出去。
堂倌一走,雅間瞬時安靜下來。
梁瀟別扭不安地偷瞟姜姮神色,瞟到第三眼的時候,姜姮道“總不至于到如今了,還要懷疑我對辰羨有什么心思吧”
梁瀟叫她這么一噎,半天沒說出話來。
沉默的間隙,堂倌把熏鴨上來了,晏晏立即鬧著要吃,姜姮熟練地扯下鴨腿塞晏晏手里,又給她倒了一杯水。
回廊上有穿堂風,吹動篾簾翩然,簾角懸著銅鈴,叮叮當當,脆聲如許。
伴著鈴聲,是抑揚頓挫的誦書聲。
聲音隔了幾個雅間,不甚清晰,依稀可辨認出是左傳里的一段。
姜姮神色如常地去拿茶壺,發覺里頭沒了水,正想叫堂倌進來添,梁瀟先她一步喚進人來。
沸水冒著白煙,灌滿了茶壺,梁瀟提起來給姜姮斟了滿甌。
他收斂起剛才的疑慮不安,面帶微笑道“其實應當高興才對,顛倒的一切都被擺正,眾人各歸各位,各得其所。辰羨現如今擁有的,就是本該屬于他的。”
他這么說,卻讓姜姮生出幾分別緒,瞧著梁瀟的臉,問“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放棄攝政王的名位與權勢。”
這話問出來,梁瀟還沒答,反倒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他抓住姜姮伏在桌上的手,道“你還記得在襄邑時我曾問你想不想皇后嗎”
姜姮點了點頭“記得。”
梁瀟眼中笑意柔眷瀲滟“那時你若說想,我索性就反了,嘗嘗御極天下是何滋味。可你說你不想,你不喜歡京城,不喜歡留在權力頂峰,我頓時就覺得那至尊之位與我而言,變得索然無味。”
“攝政王、名位與權勢都是你不喜歡的東西,你不喜歡,那在我這里就分文不值。”
沒有哪個女人聽了這樣一番告白會無動于衷。
姜姮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沉默片刻,指尖忍不住向內蜷,輕輕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梁瀟詫異地低頭看去,思緒微滯,心中立即涌上巨大的驚喜。
他腦子里掠過什么,如麻絮般紊亂,理不分明,卻又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做些什么,還沒想出個頭緒,外頭又傳進喧鬧聲。
有幾個國子監的監生站在雅間門口要紙筆,吵吵嚷嚷,恰在這時堂倌來姜姮他們的雅間里上菜,竹簾被掀起,姜姮不自覺地向外看去。
對面很快尋來了紙筆,用漆盤盛著,被恭恭敬敬呈進雅間,那邊的竹簾也被掀起,姜姮與里面坐著的人目光撞到了一起。
不過幾息,竹簾重新垂下,切斷了偶然相連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