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大人鮮少說過軟話。
要么是陰陽怪氣,要么是夾槍帶棒,像這種透著一股老父親慈愛的語氣,般弱可是頭一回聽見,懷疑自己耳朵出了點毛病。她欲言又止,“六哥,你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有沒有可能,是對方的耳朵出了問題
六哥看她一眼,忽然一笑。
他手指敲著美人榻,溫聲道,“都怪它,做得不結實,讓肉肉受驚了,回頭六哥定要問責那些工匠,怎么能做出這樣的玩意兒呢嚇著肉肉了是不是”他手指靈巧,揉著般弱的耳朵,“六哥在,不怕。”
你這樣我他媽更害怕了
當驚天風波消弭于無形,般弱的宮侍們紛紛松了一口氣,歡天喜地給九千歲找新靴子去。
般弱也想參與這項身心有益的活動,逃離太監哥哥的窒息寵愛,但被人叫住了。
“都過節了,有沒有吃角黍跟過水面”
他的聲音都跟面條兒似的,粘得都坨了。
事出反常必有小妖精,般弱鎮定地說,“都吃過了,六哥用了沒,要不在我這小廚房里吃點兒”
千萬別留下來,她就是客氣客氣
“那就是沒吃。”六哥瞟了她,“怎么,跟咱家用膳,很為難貴人了”
來了
陰陽怪氣
般弱找回了熟悉的頻道,總算不慌了,她笑嘻嘻地說,“六哥權傾朝野,恐怕沒一個官員能在您面前吃得下的吧”
“凈你會貧嘴。”
他不置可否,拎著般弱去了一趟她的私人小廚房,忽然見到小鍋熱氣蒸騰,放著一只角黍,線綁得歪歪扭扭的,不甚美觀,六哥心中有數,含著笑意問,“這是你做的六哥是否有幸嘗一嘗妹妹的手藝”
渾不知道身后的宮婢們都震驚瞪大了眼睛。
她們朝著般弱狂使眼色。
不能吃啊
松花蛋吃了只會竄稀而掌印吃了他們全部人都會殉葬的
般弱收到了她們的眼神,滿意點頭,看來她們也認為自己應該讓太監哥哥感受一下端午節的氛圍
還有什么比品嘗青梅妹妹滿含心意的杰作更棒的做法呢
般弱殷勤給他撥開了蘆葦葉,清香陣陣撲鼻,“六哥,這是蜜餞味兒的,您嘗嘗看”
宮婢們“”
她們絕望無比。
琵琶袖翻開一雙藕臂,潔白又細嫩的光澤,張夙生眸光滑開,落到她的掌心肉窩里,她笑盈盈捧著角黍,要喂給他吃。那角黍就像是被人捏得過分,中間凹陷下去,可憐兮兮露出了暗紅色的蜜餞。
正如她皮肉嬌嫩,他掐一掐,總疑心會流出什么蜜餡。
也是奇怪,他們少年朝夕相處,他其實還有點嫌她,長輩越是撮合,他越是不樂意親近她。
但沒人會發覺他的冷淡,他的情緒向來藏得很好,姐姐妹妹都照拂得一視同仁。
他想了一想,少年的他嫌她什么
大概嫌她笨還懶,不樂意讀書,總是三天兩頭跑到外頭玩,凈會惹出一攤子的事情,而且她尤為喜歡拉他下水,每每讓他善后,次數一多,他實在厭煩。不過當時,他出身大宗,教養與儀態都是無可挑剔的,人生也順遂如意,一個黃毛丫頭的,他能忍則忍,自然不會流露出過多的喜惡。
后來長大一點,少女懷春,她又喜歡追他的俊美同窗跑,直到他下場,屢試屢中,她又是滿嘴的六哥哥了。
女孩子的心思總是變幻莫測。
誰能想到進宮之后,一個權臣,一個宮妃,他竟然看得她順眼了。
是長大了的緣故嗎
她畫了眉,淺淺的黛色,很好看。
張夙生喉結微動,頰面散開了幾分霞光,他俯下身腰,輕咬了一口。
嗯
這是什么玩意兒
張夙生吃慣山珍海味,腸胃早就被養得嬌了,冷不防嘗到一灘奇怪的東西,他的舌頭本能抗拒,差點就要吐出來。
“六哥,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