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不起權宦,不屑于與小人打交道,偏偏是這樣精于算計的小人,在旁人嫌惡的目光中,救活了他。
老太監把他在后宮生存之道交給他,卻不肯收他當干兒子。
他懇求后,老太監連連擺著手,那張涂著粉的臉劇烈晃著,簌簌掉下粉屑,局促又不安,“狀元爺折煞老奴了,老奴一個閹人,哪里值得狀元爺這一跪狀元爺是做大事的人,現下不過是身在淺灘”
老太監還說,“老奴自小苦過,狀元爺若想感激老奴,便讓天下人少吃點苦吧”
老太監因病去世,侄子奔喪的途中遭遇劫匪,也命喪黃泉,他就頂替了這張家侄子的身份,替老太監摔了靈盆。
再然后,張澗月改名張夙生,入了宮。
夙生,前生。
少年意氣風發的前生早就死了。
今生,他想,他會爬得很高,爬到壽與天齊,定鼎乾坤。
要仇人向我俯首稱臣。
要世人稱我千歲不朽。
此時,她在懷里,拱著他撒嬌,“哥哥,抱抱太緊了,要喘不過氣了。”
這溫存得過于無瑕圓滿,好似能將他的舊疤掩埋在她茸茸黑發里,好似只要他抱緊了美夢就是真的。
六哥忽然起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前所未有的,燃燒的,震懾他心魂。
“肉肉。”他說,“我想娶你,八抬大轎,大紅蓋頭。”
不是清高離俗的張澗月。
亦不是玩弄朝野的張夙生。
他想要一個行走在人世的名分,某個人的丈夫,某個孩子的父親,他們可以去抱養小孩,他什么都會干的,養活一家三口綽綽有余,日子會富足又清平,而不是在這寂寞的血紅宮燈下,守著太監與宮妃的邊疆。
稍微不慎,便要犧牲車馬,犧牲情誼。
他不想賭她稀薄的真心。
她愣了愣,無奈地親了下他。
“六哥,別鬧脾氣了,你又在開玩笑逗我呢。”
六哥沒有言語,秀美鴛鴦眼似蒙了一層紅紗。
見她疑惑望過來,六哥勾起下頜。
輕輕回吻她眉眼。
“嗯,逗你的,六哥只是覺得,肉肉戴紅蓋頭肯定好看。”
“以后戴給六哥看”
他笑了笑,“好。”
喪家之犬啊,在它唯一的歸處面前,哪有資格鬧脾氣呢。
只恨年歲崎嶇,美夢太真,竟愛她至深。
教我如何甘心。
教我如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