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外的人們亦是慕名而來,求得神靈顯圣,庇佑后代。
無論是大臣、僧侶、平民,無論是綢緞、皮面、氆氌,無論是巴珠、念珠、石珠,在這一日,人們放下了權位與財富,因為樸素的心愿而同聚一地,他們朝圣神靈,談天說笑,仿佛多年未見的摯友。
六公主被震撼到了。
她以為的貧瘠苦寒之地,竟是這般模樣嗎
他們不遠處就是白象泉,人們崇拜的圣湖,六公主是個閑不住的,好奇扒開人群,遠遠就瞧見了好幾座高聳的石堆,離他們最近的,則是站了一對年輕的夫妻。
男人硬朗雄俊,厚實沉暗的羊羔皮袍,領襟、袖口、尾擺都嵌著一圈華貴黑絨,胸廓撐起一只異樣精巧的純金佛龕,六公主率先看到,卻是他那與常人不同的發色,宛若磅礴雄渾的雪河,卻像年少的孩童,用五彩繩扎了個圓滾滾的小揪揪。
她不禁輕笑起來。
男人完全沒在意到那一聲突兀的笑,他抵著刻刀,正飛快雕著石塊,碎屑飛濺后,露出了小象的身軀線條,旁邊的小孩都踮著腳尖看。等到小象雕琢出了眼睛,活溜溜瞧著世間百態,他又將小象溫柔遞給了妻子。
六公主的笑容僵在原地。
那妻子梳著俏俏的黑亮小辮,發間穿插著金銀松石跟石榴紅的珊瑚串兒,彩珠刺繡的長裙,腰間綴著一根絲織花帶,她欣喜雀躍抓起了小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又從袋子里沾了一抹紅彩,均勻抹在小石象的身上,交還給男人。
男人嚴肅漆黑的臉龐流露出罕見笑意,他捧起妻子的手,將那一頭紅色小象,放在瑪尼堆的至高處。
他低沉厚澀道,“愿神山圣湖庇佑,我妻歲歲朝朝長命康寧,日日夜夜如意無憂,永不要教她離開我的身畔。”
般弱故意鬧他,“虎哥,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說不定還反著來呢。”
贊普丈夫原本還是一副沉厚冷肅的莊重模樣,被她氣到破功,嚴厲斥責,“不準胡說”
般弱只是隨便逗他,但對方對她的壽命頗為在意,也沒有興致陪她閑逛,抱著她就返回王宮,他行色匆匆,自然發覺不了身后一群公主使臣。
眾人卻很錯愕。
“那是長公主殿下還有新贊普白瑪降措”
他們長了眼睛,當然不會認為長公主跟野男人出來約會,尤其旁人還一臉敬畏,那么對方只能是古葛神圣的新王了。
有人低聲議論。
“這贊普比古葛王子更有雄風,難怪能擊退大食。”
“長公主看起來氣色不錯,在這里應該得到了很好的修養。”
“霍老,我們什么時候進宮覲見”
眾人都有些風塵仆仆,為了避免再次被洗劫,他們偽裝成了商隊,不宜大張旗鼓擺起出使的派頭。
他們商量之后,決定當日求見。
良辰吉日,客人遠道而來,神山就算再不歡迎外客,也不會冷遇他們吧但是很不巧,神山之主今日被般弱一句戲言氣得不輕,臉色冷得能刮冰,沒說幾句,眾使者被安置在大臣閑居的房子,還是混住的。
他們大老爺們沒什么,可公主跟婢女怎么能跟他們一起,便請求隔開。
傳話的人很不耐煩,“這些女的不都是你們的妻妾嗎,怎么還要分開住你們事怎么這么多”
眾人賠著笑。
六公主卻受不得這種氣,揪開胡須,扯開發帶,頭發如瀑布般垂下,傲然道,“你們看好了,我乃上國六公主,不是他們的妻妾狗眼看人低讓你們的王來見我”
傳話小哥“”
這啥玩意兒這是
區區公主,就敢對他們的王指手畫腳,誰給她的底氣
六公主以及使臣如愿以償見到了新贊普,他披了一身很厚實的血紅色氆氌,左耳戴著納龍,明明是白象泉湖畔的敦厚男人,到了王宮里,他古銅色的筋骨籠罩了威嚴的氣度,縱然是口音厚重濃烈,但官話說得比他們還有味道
“你是六公主”
六公主昂首挺胸,“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