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所措。
“師哥小師哥我錯了”
你頂著那一枚紅印子,趴在我胸口,斷斷續續地嗚咽,淚珠子顆顆滾落。
“我早該,來找你的”
師哥
誰啊
我竟有些失落。
你錯認啦。
我是犬神,不是你的師哥。
我猶豫著,費勁抬起被鎖鏈捆住的手,輕拍你劇烈聳動的肩胛骨,笨拙地安撫,“啊啊”
莫哭。
莫哭。
我再攢一攢,攢滿一籃的嫩青桃給你,聽說姑娘家吃點甜的,就能高興了。
再后來,你撕開了一尾裙擺,連帶著一顆鈴鐺,綁住了我的雙眼。
“鏘”
你掰開了我的項圈,砍斷了我手足的鎖鏈。
你帶著我,跨出了臟臭昏暗的馬圈。
來了很多人。
都在攔你。
我耳邊是鈴聲陣陣,隱約聽見你譏笑,“敢把我的師哥當狗養,你們當真有能耐啊。”
“饒你們憑什么都給老娘去死”
滴答。
滴答。
我又聽見了那種聲音。
我不安牽緊你的手,你在耳邊低語,“師哥不怕,我訓幾條狗而已。”
深夜,你尋了一處天井,用葫蘆瓢舀滿了冷水,潑著我的頭發跟身體。
我被你快搓掉一層皮。
我無助地敞開雙腿,暗匣里的桃劍,你氣呶呶的,反復地搓洗,我失神著,雙眸氤氳起大片水霧。
我如同受驚的鹿。
想說,不要緊,他們沒碰到我,我那里不臟。
后來是如何呢
后來你發現了我的慌張,又是懊惱咬著唇,摩挲著我鼻尖的小痣,你抵著我的臉,對它說,對我說,“小師哥,你記得好,不記得也好,這一次我不會再弄丟你,我不再騙你,不再跟你耍心眼兒,我會很乖,很老實”
你說,我會把我的根兒,安安分分地扎在你的穴里,讓她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我恍惚著,我好像哪里聽過熟悉的話語。
我好像被騙了一次又一次。
你總愛撒謊。
但我仍說,好。
我太疲倦了,我也許離死不遠,但死前若能美夢須臾,我甘愿。
我們成婚了。
那日,春波瀲滟,碧草葳蕤,我換身紅衣,撐著一支竹篙,劃開浩蕩白水,船兒是尖尖小小的,像初露的荷尖角,但也夠用了。沒有賓客,沒有喜宴,只有我們彼此。
我們終于拜了天地。
月落到天心時,你端來一盤生餃子,故意捉弄我,生不生。
我笑著嚼,生。
你赤著一雙裸足,蕩著河水,又熱烘烘鉆進我的喜服里。
我枕著蓋巾,抱住了你。
我們像蛇一樣交纏,游走在峭危的山崖。
我們追著一頭鹿,波光萬頃涌向了我們。
可美夢易碎。
世人罵你是屠城妖女,你站在萬人中,萬人把你淹沒。
你又一次死在我眼前,死在我極愛你的年歲。
我竟沒哭。
我殺了萬人,衣袍染血,抱著你回,回那一只我們成親的小船,你閉著雙眼,冰冷雙唇,安分睡在我的膝間。
我望著你熟睡的面容,痛楚的心湖泛起一絲永久的、隱秘的歡喜。
真好。
你再也不會離開我。
我低下頭,煨燙你的眼唇,任由小船悠悠蕩蕩,帶我們去沒有離別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