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目光又凍在了瓷缸上,里邊種著綽約嬌美的碗蓮,底下游走著幾條紅尾,誰能想到倒退十年前,他被一群小孩兒押著背,綁著手,整個腦袋沉在缸里,鼻孔跟耳朵插滿了泥,窒息得快要死去。
比窒息更反胃的,是屈辱感和負罪感,如影隨形折磨著他。
那一刻他是多么厭惡自己的出生。
要是當初自己死在胎里就好了。
要是自己沒來過世上就好了。
你看這名字,周仙奴,仙奴,不過是道觀里一個無名無分的仆役小童,重點不在于仙,而在于奴,是可以被輕賤的,被拋棄的,被買賣的。
沒有人期待他的出生,也沒有人期待他的未來。
就連對他冷眼相待的爺爺,不也是因為他救了對方一命,自己才被當成福星的嗎。
他耍心機抱大腿有錯嗎,他想活下去出人頭地有錯嗎。
為什么要用那種竊笑的、厭惡的口吻議論他的過去。
為什么啊。
周璨以為自己練出了百毒不侵的心腸,然而這一刻,他依舊慌得六神無主。
般弱的胳膊被他抓著,勒得發緊,剪得短薄的指甲也掐得她生疼。
兩人面對著面。
天邊漸漸吞沒光線。
弟弟眼皮很薄,在日光下薄得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絡,那么驕傲肆意的一個家伙,此刻精致而脆弱,如同被裝進了密封的玻璃瓶里,逐漸失去賴以生存的氧氣。
他張了張嘴,壓抑著哭腔,聲音嘶啞。
“你要是怕我克你,我現在就送你”
般弱拉著他的手,放到腰上,埋怨道,“快揉揉你走這么快干什么啊我這腰天天受罪,本來就被你折騰得要散架,現在這一撞,差點就要骨折了,壞了你賠啊。”
周璨愣了愣,“對不起。”
“這大院里的家伙,好像沒幾個喜歡你的。”般弱給他蓋章,“你人緣真差。”
弟弟低著睫毛,揉著她腰,看不清眸色。
旋即,她又笑了起來。
“那沒辦法了,我就把我的喜歡跟福氣,嗯,掰成兩半,分一半給你吧。”
他猛地低頭看她。
四周昏暗,視物難明,而她卻像是一捧溫暖的、干燥的螢光,映入了他的眼底。
周璨身體在抖,又撈住她,緊緊抱著。
“這可是你說的。”
“嗯,我說的。”
“另一半你給了誰”
“宇宙之無窮豬。”
“”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算了,還是原諒她吧。
周璨彎下了腰,撈住她的手腕,十指相扣。
這一瞬間,他又覺得,一切是值得。
穿過暴烈駭人的風雪之后,孤島遲遲泛綠。
我正哭著,春天卻含了一個吻給我。
弟弟悄悄低下頭,耳語隱秘。
“姐姐,我更喜歡你了,身體比昨天多了一罐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