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長卿并攏雙指,一枚棋子重重落下。
有鏗鏘聲。
太安城出現第四次震動。
這一次最是動靜劇烈。
許多騎卒的胯下戰馬,竟是四腿折斷,當場跪在地上。
巍峨城頭之上,終于有數人按捺不住,或御劍而下城頭,或躍身撲殺而來,或長掠而至。
又有一雙黑子白子先后落在棋盤上。
那襲青衫仰首而笑:“我曹長卿之風流,為爾等所見,方是世間風流。”
當第四顆白子靈動活潑地跳出棋盒緩緩落下,那出城數人距離他曹長卿已經不足三十步。
曹長卿拈起棋子,這一次不是由高到低落子,而是輕描淡寫地橫抹過去,微微傾斜落在了棋盤上。
有浩然氣,一橫而去。
那數名護衛京城的武道宗師全部如遭撞擊,迅猛倒飛出去,直接砸入太安城城墻之中。
大楚新歷三年春的春風里。
大楚棋待詔,落子太安城。
曹長卿是大勢,滅離陽大軍,斷離陽國運。
高仁則是這一統天下最后的收官,一舉斬斷離陽龍脈,吸收離陽氣運,大大小小的人物,該死的死,該殺的殺。
永絕后患。
比如,眼前這個年輕的太監。
滅太安城,需先滅這個與國同壽的無敵太監。
容貌年輕,俊雅如弱冠男兒的宦官站在皇城根一角,垂手而立。
與皇宮里那些狼奔豕突,面露恐懼之色的太監相比,他太安靜了。
高仁看著這名契合道教經典中“證得真意,返老還童”之異象的“年輕”宦官,笑道:“你知道我看到你是什么感覺嗎?”
他自問自答道:“孤陰不長,世間唯有龍氣至剛至陽,所以你才做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壯舉,做到人間證長生。國運與你于一體,離陽國運不滅,你不死。你若死,離陽便徹底在這個世界失去。離陽這顆大樹,即將傾塌,樹倒猢猻散,但唯有你不會散。斬草需除根,高仁此身亦與大楚國運于一體,你我相斗,便是離陽與大楚國運龍氣相搏。可惜,你已經沒有任何的勝算。”
年輕宦官直起腰,頂天立地,扯了扯嘴角,似乎覺得年輕帝王這個說法有些道理。
“事在人為,這太安城,終究現在還是離陽的太安城,而不是西楚的太安城。我于此地……當無敵……”
高仁緩緩道:“可不盡然!”
風聲起,年輕宦官沒有開口說話,卻有聲音從指間傳出,叮叮咚咚十分悅耳,就像是有人用手在彈奏,便奏出一篇繞梁不絕的仙樂。
“離陽開國之始,我便已經在太安城宮中當差,那時候趙家的那座立足之地,還沒有改名為太安城。這兩百多年,看過很多生生死死,坐龍椅和想坐龍椅的,讀書的,拎刀披甲的,都死了,甚至連他們孫子的孫子都死了,我還活著……”
世間武夫飛升不易,更有長生只在天上的說法,意思就是說在人間證道長生絕無可能。
即便躋身陸地神仙境界,除非像呂洞玄那樣自行兵解轉世,否則天地大道不會允許這樣“不合規矩”的人間存在。
草木枯榮,生老病死才是天理。
為此佛家摒棄肉身前往西天凈土佛國,道教修無為自然只求成為山上人,追本溯源,都是有舍而有得。
世上長壽人,如同武當山老真人宋知命那般活到兩個甲子的歲數,已經實屬不易,魔教劉松濤之所以能夠比宋知命更勝一籌,也是在爛陀山畫地為牢與活死人無異的緣故。
比起眼前之人,與國同齡,不可同日而語。
風雨齊至。
年輕宦官橫臂伸出,攤開手掌,所有滴落在他手心的雨點都沒有化作雨水,而是一滴滴彈射而起,也并非筆直彈起,而是一次次飛旋畫弧,最終聚攏成一個圓。
年輕宦官笑道:“我其實不太會打架,不過……沒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