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少年走出農院,羊腸小路陡然一變,變成了俗世的鄉間小道。
行來過往間,鄉民甚多,無一例外,都對扛石少年指指點點,戲謔嘲諷。
還有懵懂小娃朝少年丟石子,打得巨石砰砰作響,少年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扛石前行。
走了十里,少年腳步踉蹌,身形不穩,緩緩坐下休憩,卻未放下巨石。
一炷香后,少年艱難起身,繼續前行。
如是反復十次,百里為終點。
終點,是山下一片五六畝大小、土質堅硬的山地莊稼。
轟
放下巨石,少年略作休息,開始干農活。
雙臂作鋤。
五指當犁。
邪天心生震撼,失神坐在田埂上,靜靜看著少年用自己的身體耕地。
六個時辰后,渾身鮮血的少年倒在田間,待有了說話的力氣,他指著旁邊的大山吼道“別說是這地,就是你這山,我也要破了”
夕陽之下,少年扛石,再行百里,于暮色中回歸農院,生火造飯。
如是,反復兩年。
少年身體越發強壯,扛在肩上的巨石,變成了二十萬斤,五六畝的山地,擴大了千倍,或許因為這數千畝山地都浸有少年的血,所以異常肥沃。
又是三年過去,少年變成了青年,鄉間小道上,也多了一座飄來飄去、重逾百萬斤、形如小山的巨石。
此時,青年五年前所指的那山,山下滿是土質松軟的沃田。
五年過去。
至此,邪天在這如真如假的夢幻中,跟了十年。
這一日,青年推開門,仿佛看了眼邪天,然后從他身上穿過,走出了農院。
邪天心凜,因為這一眼,也因為今日的青年,沒有扛石。
仿佛猜到了什么,他不敢耽擱,跟了上去。
青年立足山下,抬頭看山。
山很大,很峻,很險,堵住了通往山外世界的路,也堵住了青年驛動張揚的心。
“從今后,我狗娃改名,就叫破山。”
話落,青年雙拳齊出,破山。
山很大,重億萬萬斤,十年苦修,青年依舊扛不動,所以破山。
這一破山,又是三年,大山被青年硬生生破出了四尺來寬的羊腸小道,山外世界的風,第一次在這小道間呼嘯,吹進了封閉不知多少年的村落。
也吹動了青年的心。
筋疲力盡的破山躺在山外之地,大睡三天三夜后起身,回頭看了眼數百里外的農院,咧嘴大笑,邁步前行,消失于邪天的視線之中。
入古幻象消失,邪天重新站在了羊腸小路之上,靜靜出神。
這一出神,就是三天三夜,待他蘇醒后,吐了一口氣,吐出了入古十三年帶來的震驚,也吐出了因無傳承而焦急浮躁的情緒。
論傳承,他有九套功法,力境三式,而破山俱無,卻靠十年扛石,扛出了虛境。
論心性,他傲然眾生,一路行來全靠堅毅,然破山更甚,十年扛石,三年破山。
“這才是煉體士的心”
入古一場夢,邪天沒找到能讓自己突飛猛進的傳承,卻找到了他人生一路最需要的東西。
而這,也是破山虛影第一次穿過他身體時,引發他與邪刃共鳴的東西。
邪天笑了,一臉欣喜。
聞道之喜。
直到此刻,他才隱隱明白為何煉體路絕,這種明悟,與武商告訴天心的那句話差不多。
“煉體一路之所以斷,只因煉體最強,天地不容”
“天地不容”
邪天仰望九天,腦海中又浮現出破山的身影。
“虛境破山,當你得知天地不容這四字時,是否連天地也想破呢”
他并不清楚,當煉體士欲破天地時,便是破碎虛空、肉身成圣時。
但他已經知道,自己最缺的,不是煉體傳承,而是煉體士的心。
“沒有煉體之心,怎么會成為破山那樣的煉體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