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辭低下頭,下意識攏了攏衣袖。
他仍穿著薛府送的衣物,素白寬大的衣袖垂下,擋住了一截纖細的腕子,以及那條盤踞在手腕上的小黑蛇。
薛家父子自然不知道,堂堂閬風城主,其實一直躲在風辭衣袖里。
誰讓裴千越今早又作死,把風辭惹得有點惱了。
風辭索性給人個教訓,不僅把這混賬東西打回原形,還不允許他變回來,逼他變小跟在風辭身邊。
等什么時候老實了,再什么時候變回人。
小黑蛇如今不過小指粗細,蛇身虛虛在風辭手腕上纏了三圈,仿佛一塊紋路漂亮的玄玉手鐲。
它安靜伏在風辭腕上,感覺到風辭摸過來,才揚起腦袋。
悄然蹭了下風辭的指尖。
這種時候倒是很乖巧。
風辭很吃他這套,被哄得心頭舒暢,手攏在袖中,在小黑蛇腦袋上摸了摸。
事實上,哪怕回了這個他原本出生的世界,風辭一開始也沒多少歸屬感。
這世界過去了三千年,過去的故人早已逝去,很多東西都與他認知全然不同。對他而言,這里與一個陌生的世界沒有區別。
唯一將他拉回來、讓他感覺自己與這世界仍有聯系的,就只有裴千越。
世事變換,到頭來,只有這條他當年隨手從路邊救回來的小蛇,還留在他身邊。
當然,這話他可不能直接和裴千越說。
就風辭現在這態度,這混賬東西都已經足夠無法無天,要真讓他知道了,還指不定會怎么嘚瑟。
江南一帶出行,渡船比馬車方便得多。風辭被薛老爺留在薛
府剛喝完一杯茶,薛唯便已經安排好回來了。
渡船就停在碼頭,風辭婉拒薛老爺要相送的好意,只讓薛唯送他過去。
在半道上,風辭終究沒忍住問了他關于身處異世界的想法。
“咦,原來你知道這事啊,我還以為只有城主信我呢。”薛唯對于風辭知曉真相并未太過驚訝,反倒很坦誠,“一開始確實挺不適應,這古代就是這個時代,能玩的東西太少了,規矩又多,麻煩得很。”
他頓了頓,又道“但待久了,慢慢也就習慣了。過日子嘛,在哪兒過不是過”
風辭道“你的性子倒是隨遇而安。”
“這叫隨遇而安嗎也許吧。”說話時,二人正坐在去往碼頭的馬車里,薛唯掀開車簾一角,看向外頭。
路邊的早餐鋪蒸籠泛起白煙,書生捧卷孩童快步跑過。
人來人往,是一派寧靜祥和的人間煙火。
“城主與你說過嗎,我是死后來這里的。出事之前滿腦子就是工作賺錢,想過上好日子。可到頭來呢,加班猝死,一夜之間到了這里。”薛唯嘆了口氣,“現在想想何必呢,倒不如當初就好好享受生活,幸好老天覺得我命不該絕,又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
風辭又問他“這么說,你其實不想回去”
他記得裴千越說過,裴千越曾允諾他會想辦法助他回到原本的世界,薛唯才沒再繼續折騰,答應假扮薛家獨子。
提到這個問題,薛唯卻有點遲疑。
“這個嘛”他放下車簾,低聲道,“我和你說實話,你別告訴城主。”
“”
風辭明顯感覺纏在腕間那條冰涼的蛇尾輕輕拍了下,他想了想,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掐了個法訣。
一個肉眼不可見的透明光罩攏住了小黑蛇,也將外界的聲音與他隔絕開。
蛇尾頓時拍動得更厲害了。
風辭用手指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腦袋作為安撫,面上平靜應道“好。”
薛唯這才道“我一開始是很想回去,我親生爸媽還在那邊,要是他們知道我死了,肯定很難過。但我爹這邊,我現在也舍不下。”
薛家夫人在薛唯尚幼年時便重病離世,這么多年薛老爺仍記掛著她,沒有續弦,一心只想好生經營產業,以及教導好他與薛夫人唯一的兒子。
這也是為何當初以為薛唯是中邪時,他會到處尋訪名醫,甚至不惜找到閬風城。
“我要是走了,他兒子不就死了我爸媽那邊還有我弟弟在,可我爹這里,只剩我了。”薛唯縮了縮脖子,道,“這話你可千萬別和城主說,他為了查異世界的事好像費了不少功夫,要是被他知道我其實沒太想回去,他多半想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