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越連自己的居所都不樂意收拾,倒是把這里打掃得細致入微。
風辭靠在裴千越肩上,視線從那些經卷上掃過。
“小黑。”風辭低聲喚他,“你覺得,我三千年前將道術傳給世人,是做錯了嗎”
他還是很疲憊,聲音里提不起什么精神。
裴千越卻是反問“主人為何會這么覺得”
不是風辭這么覺得,而是天道縱觀上下數千年后,推演出的結論。
這就是事實。
如果不是當年風辭向世人傳揚修真道術,修真界的發展會慢上很多,也不會有今日的危機。
他是一切的開端,也是一切的因果。
風辭蹭了蹭裴千越的肩窩,沒有解釋。
裴千越已抱著他走到洞穴最深處。
這些年,雖然肉身離開了此處,但裴千越依舊時不時回來看一看,住上一段時間,因此山洞里仍然充滿著生活氣息。
裴千越把風辭放在那張熟悉的石床上,風辭身體一歪,順勢躺在他腿上。
“我不覺得主人做錯過什么。”裴千越把玩著他的頭發,輕聲道。
他方才好一陣沒說話,風辭都有點昏昏欲睡,聽了這話,眼也不睜,笑道“我在你眼里怎么可能有錯”
他家小黑蛇雖然一直嘴上不饒人,但無論風辭作出任何決定,他都從未有過異議。
濾鏡沒比他好多少。
“我是認真的。”裴千越道,“千年前那場戰事導致生靈涂炭,中原大地上妖魔肆虐,鬼怪橫行,而偏偏修真界傷亡慘重,眾人自顧不暇。若不是主人傳下道術,當年的修真界,誰有那個能力,去收服那些妖魔”
“主人拯救了數千萬百姓的性命,何錯之有”
風辭不答,唇角的微笑也跟著消失了。
“主人,你不是真正的神。”裴千越輕而低沉的話音回蕩在這山洞之中,“世人將千秋祖師奉為神明般的存在,認為你天生就該救人于水火,認為你無所不能無堅不摧,但你不是。”
他不過是個普通人。
會難受,會害怕,會逃避,會追逐片刻的歡愉。
“你三千年前種下的因,是因你的一己善念,既然在當時是
好事,日后世事如何變幻,便與你無關了。”裴千越低下頭,在風辭耳邊溫聲安撫,“放輕松一些,你不可能什么事都算得清,也沒必要為這些事負責。”
風辭把臉埋在裴千越懷里,輕輕嘆了口氣“可是總要有人負責的。”
裴千越沒有再說話。
風辭從閉關結束到現在都沒合過眼,實在有些抵抗不住困意,含糊道“等睡醒之后,我就去把肉身換回來,然后”
他沒有把話說完。
裴千越低頭,輕聲喚道“主人,你睡著了嗎”
沒有回應。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均勻,仿佛已經陷入了沉睡。
裴千越無聲地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白玉小瓶。
瓶口開著,裝在里頭那無色無味的藥水已經揮散得七七八八。裴千越合上瓶子,隨手扔到地上。
這東西,至少能讓風辭睡上一整天。
裴千越將他小心放在石床上,跪坐在石床邊“你說得對,這些事總要有人來負責,要有人去承擔那份代價。”
“所以我替你去。”
風辭睡得很沉,睡顏沉靜而安寧。
他將風辭額前散亂的發絲拂到耳后“原本是想讓你為了我留下,可現在,我反倒成了要先走的那個。”
“這樣也好。或許對你來說,活著,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此一來,你便不用再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