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這具軀體
他來到的,是過去。他看見的,聽見的,經歷的,一切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一切已經注定了,他的心魔劫不過是讓他借著這具“貓”的軀體,讓他見證這一切而已。
心魔劫要他見證的是什么是大啟朝的滅亡嗎
一個凡界的王朝就算滅亡了,又與他何干
一個極其恐怖的猜想隱隱浮現,他的心頓時慌亂得像是懸浮在萬丈深淵之上。
如果連這個王朝都已經在過去的歲月里徹底覆滅了,那謝亦呢
其實就算沒有發現這一切已經是過去,他也能看出謝亦已經徘徊在生死的間隙中了。
現在謝亦根本無法入睡,他的睡眠是靠著三天兩頭的昏迷維持的。
他瘦得皮和骨頭之間沒有一丁點肉,身體虛弱得連站起來都費力。經常咳得喘不過氣,他甚至好幾次看見謝亦咳出了血。
誰都能看出來他的身體機能走到了盡頭,他被謝亦抱在懷里,聽著他胸腔微弱的心臟跳動聲,似乎都能感覺是什么瀕臨崩潰的東西發出的吱嘎聲。好像隨時都會在發出一聲轟鳴后歸于寂靜。
每次謝亦昏迷,他都只能無力又恐懼地守在他身邊,時刻感受他的鼻息,生怕下一刻,這人就要離他而去了。
其實這些陸斂都知道,但哪怕他知道,在發現這一切都是發生在“過去”后,他還是恐慌得心臟都凍結了。
因為哪怕謝亦現在的情況再糟糕,但總是有希望的。或許下一秒他的心魔劫就能結束,他就能回來找謝亦;或許下一刻他就能掙脫心魔劫的束縛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又或許這些天災會慢慢結束,謝亦會找到大夫,身體逐漸好起來
“現在”永遠是比“過去”有希望的。因為如果是“現在”,那么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但是現在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過去了,“過去”就代表所有的可能性都消失了,它只剩下一條線,局中人無論做什么,都無法阻擋它在那條線上行駛。
唯一的區別是,這是陸斂不知道結果的過去,就像那只既生又死的貓一樣,陸斂沒辦法決定貓的生死,也沒辦法干預,但是他能親手打開盒子,見證貓的生,或死。
可是那只貓的生死是對半開的,但謝亦的結局,卻好像不剩太多懸念了。
陸斂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個極可能的結局。
也許還有轉機。
賑災的糧食被掉包了,只剩下了無數袋黃沙,這讓饑荒進一步加重了。
路邊的尸體越來越多,慢慢地又越來越少。
謝亦走在道路上,見過一次被人拖到巷子里的情形,緊接著就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肉香彌漫起來。
謝亦愣在原地,手腳冰涼。
陸斂看著這一幕,心中第一次體悟到了什么是“后悔”。
如果他當時在知曉這王朝將崩,天災無數時,能稍有憐憫之心這些旱災,洪災,也不過是他的舉手之勞。
哪怕凡間權力更迭他無需干涉,難道這人間煉獄般的苦難他也應該置之不理嗎
如果他當時有一絲理會,謝亦不至于在煉獄般的人間惶惶不可終日。
陸斂從不覺得冷血冷情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此刻他卻遭到了冷血的報應。
在街上看到那一幕后,謝亦就選擇盡量不外出了。
他先前存儲了一些糧食,葛根、紅薯之類的,放到平常吃不了幾天,但是當下這樣的情況,省著吃,也能吃上半個月。
以前謝亦再苦再窮,都會盡量給自己的貓吃些肉食,但現在屬實是沒條件,他每天也只能給小貓煮些紅薯糊吃。
謝亦食物快吃完的時候,這座小鎮上幾乎沒有人了。
謝亦知道,就算他的食物還能再吃幾天,再在這個小鎮上待下去也是死路一條。
他帶上僅剩的食物,帶著貓,趕往附近的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