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秦微神色一空,似是晃動了一下。
他剛剛拿出本命劍想要打退玄方等人,手握劍柄,指尖卻松了。
本命劍垂落而下,“哐啷”一聲墜地,復又騰空而起,于秦微身側轉動。
他目光空茫茫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全然沒有在意本命劍。
眼前那張臉和他記憶里的阿雪一樣,可記憶里的那張臉不論對他人如何冷漠,似乎總是會笑瞇瞇地看著他。
阿雪還總愛調笑他嗆他,和戚循一起用陣法捉弄他。
哪怕是他們漸行漸遠的那些年,阿雪若是撞見他,神色也是黯然居多。
如今卻只有漠不關心的淡然。
既沒有在意,也沒有生氣。
照水城回來兩天,他在安無雪門前站了兩夜,害怕安無雪不原諒他。
直至現在,他才后知后覺地明白,不原諒或許已經算是奢求。
他該怕的不是不原諒,而是安無雪現在這般,好似當真只是一個和他沒有恩怨過往的陌路人,連怨恨都沒有,根本不給他機會去求得原諒。
蒼古塔巍峨入云,蓋著天光,陰影罩著他們二人。
秦微張了張嘴,想反駁安無雪所言,卻又根本尋不出話來。
他只能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今能怎么做。”
安無雪雙瞳一轉,沒聽明白這句話。
“怎么做要做什么”他不解,“秦長老能不揭穿我的秘密,我已經感恩戴德了。”
感恩戴德。
這四個字又是一把利劍,直穿秦微胸膛。
安無雪看也沒看秦微一眼。
他并不想在蒼古塔前待著,話已送到,他打開結界,轉身離開了。
秦微心不在焉地收回自己的本命劍,玄方等人在一旁面面相覷。
他見安無雪沒有御劍,而是快步朝不遠處弟子練劍的地方走,他揮退了玄方等人,亦步亦趨地在后面跟著。
安無雪自是能感覺到秦微在身后。
他本來是想著和秦微說完這些話就回去,可剛一轉身,看著霜海的方向,突然想起霜海其實是謝折風的洞府,不是他的家。
他驀地不想就這么回去。
沒了修為的桎梏,他干脆循著記憶中的方向,漫無目的地往練劍的地方走去。
落月峰一點兒沒變。
他路過曾經和謝折風秦微一起練劍的高臺之時,腳步稍頓。
那跟在旁邊不吱聲的鵪鶉終于說“你不想回來嗎”
安無雪回頭看秦微“回來”
“恢復身份,回到宗門。弟子冊首頁仍有你名,首座之位空懸千年,此次照水一事,謝出寒也把這些年查清的瑣碎小事連帶著證據順勢傳揚出去”
小事
好像云皖也和他提過。
也許是從前不得不做的一些狠辣之事,或是兇名
在身久了干脆被別人一股腦往自己身上倒的冤枉。
他自己都忘了。
“他從前便想廣告萬宗,但那些小事零零碎碎,他曾經查一件便說一件,可有那幾件大事壓著,說什么也沒人聽,聽了也沒什么用。這一回若不是不忘自己愿意直面千年前的往事,他也是要借著照水一事一同說清的。
“但是不忘自己想擔了因果,他便將養魂樹精借給不忘,再順勢而為
“現在也就只剩下那幾件你也知曉的事情,因你不在,謝出寒和戚循這兩百年來尋不著根源,那些事情實在無法追溯。但其余之事已經結清。你若是想回來,當年之事有你在,應當更好找出證據,所以”
今日天光正好,日光透過山間密林撒下,像是一道道字天際而來的金色泉流。
安無雪抬手,輕輕摸著日光,說“我不想。”
他自嘲般笑了一聲“更何況,秦長老覺得我有證據當年之事我若是有自證之物,或是可訴之言,為何不說”
他自己若是能說得清楚,怎會落到百口莫辯萬宗追殺的地步
秦微滯了片刻,才說“其實戚循很早就告訴我,是我錯了,是我倔,是我不愿回頭看一眼。他用養魂樹精照過離火宗,照不出一點怨氣。他應當也是想見你回來的。”
他如今想補償想道歉,卻不知還能做什么。想讓阿雪發泄心中怨懟可阿雪根本沒有怨懟了。
沒有愛恨,從何償還
他只能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