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吼,大曬場織布的、紡紗的、裁布的、做針線活的、搓麻繩的,紛紛收了聲往姚氏看齊。
待看見她旁邊站著滿臉淚痕的安夫人,不少婦人少女本能地站起身。
“有的有的,俺這個鞋底子剛開始納的時候看見安小姐往姑娘房間那邊去了。”一個黑瘦婦人高聲回話,揚揚手上已經快納完的鞋底子。
曬場邊上有個水滴刻漏臺子,平時都是以這個來看時辰。
臺子附近的人看差不多時辰該回去做飯的時候也會順便告知其他人。
做活的時候顧不上看,黑瘦婦人說不準大概時辰,只能用手上的鞋底子來讓她們反推安小姐去了多久。
“是哩,俺也看安小姐在那邊玩哩,就是日頭還沒走到雪梅姑娘棚頂的時候。俺上茅房回來看見的,和栓兒在一塊呢,這會估摸著還在玩呢吧”
東南角一個年輕姑娘招手回話,手上還纏著拖地的麻紗,見大伙回頭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姚氏心中大石落地,舒出一口長氣,抬手往下壓了壓,“好,我知道了,大伙接著做活”
這里人大多都講方言,音調千奇百怪,戚氏從很遠的地方跟著夫君來這里上任,聽著有些費勁。
但是看她們的表情都很輕松,心里已經確定月兒沒有什么危險,稍稍松了一口氣放開了姚氏的袖子。
“安夫人,走,我帶你去找安小姐。別擔心,咱們村里都關注著呢。”
姚氏作為婦女主任,每天要處理各種大小事,日常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女人,久而久之什么方言都說得很溜。
官話也下過功夫學了一陣,就為了日后村子富起來了,能更貼心地接待戚氏這種說軟腔軟調官話的夫人小姐。
“好好好,太感謝你們了。”戚氏跟在姚氏身側邊走邊掏出絹帕拭淚。
“跟我們這些粗人客氣什么呀,你和安小姐這樣的貴人愿意住在咱們村里,大伙面上都有光。”
姚氏說話做事向來滴水不漏,該捧的時候捧,該橫的時候橫。
對于戚氏,她還是很敬重的。
這知縣夫人來了這個村子從來不擺譜,任誰跟她打招呼都是面帶笑容點頭回應。
吃住方面也不起什么幺蛾子,飯堂做了什么送一份過去,從未挑剔半句。
那些家具也是她看著安排添置的,好歹是知縣夫人,該有的體面還是要照顧到的。
兩人走得急促,不多時便看見最邊上木棚拐角空地上的那群人了。
月兒正蹲在舒映桐腳邊和栓兒高興地說著什么,手上還舉著一只耳朵挺立,圓肚憨萌,貓不像貓,耗子不像的泥塑。
戚氏一見她渾身到處是泥,連發髻上也沾著不少,柳眉一蹙,倒吸一口氣就要上前訓斥。
姚氏急走幾步笑著上前,“哎唷安小姐今天玩得這么高興呀我還是頭一回見你笑得這么開心呢一笑起來這對小梨渦真好看”
月兒笑著起身,待看到從拐角處走過來的戚氏立刻變了臉色,笑容一收放下舒映桐給她做的龍貓,垂下腦袋上前準備挨罵。
一下一下地摳著指甲里已經風干的泥巴,“娘親”
“你”戚氏忍著火氣閉眼深吸一口氣,換上平和的表情繞過她走到舒映桐面前緩聲開口,“舒姑娘,小女自小身子弱,不敢讓她這樣玩鬧”
舒映桐握著一只剛完成的泥塑小矮馬,捏著長釘細細劃出鬃毛,聽戚氏明里暗里地抱怨,頭也不抬地淡淡開口
“越是養得精細身體越差,強健的體魄在暖房里養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