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映桐斂裙坐下,靜靜地看著這家人神色各異的臉。
略過宋叔父子,認真地打量半偏過頭遮掩面容的明霞。
齊劉海很長,蓋住了眉毛,半蓋著一雙丹鳳眼。
膚色白得很不正常,秀氣的鼻子,唇色偏淡的上嘴唇,人中靠右有個明顯的豁口。
路上姚氏已經把這家大致情況介紹了一遍。
宋家明是宋叔的老幺,上面還有兩個嫁出去多年的姐姐。
鬧饑荒前家里雖不富裕,也算過得去。
一出生倍受家里疼愛,已分家住在隔壁的二伯對他也是當自己孩子一樣疼愛。
四歲時兩家人一起去鎮上辦年貨,年關時候鎮上人擠人,十分熱鬧。
宋家明小時候調皮,偷偷掙開娘親的手蹲在糖人攤子看熱鬧。
等他看完熱鬧發現已經找不到爹娘了,慌得又哭又喊的時候有個婦人說要帶他去找爹娘。
他不肯,那婦人把他抱起就走,還一路呵斥他不懂事,家里哪有錢買糖人。
后來兩家發現丟了孩子,急得年貨也不辦了,分頭逮人就問。
最后宋叔兩兄弟追上了拍花子的婦人,哪知這婦人并不慌,竄進一個小巷子,立刻有兩個漢子跳出來。
宋家明的娘和大伯娘也趕上來和婦人廝打搶娃子。
幾人鬧得很大聲,拍花子一伙怕惹人注意,又不甘心,掏出短刀狠狠地往宋叔肚子上捅。
宋家明的二伯眼尖,用力推開弟弟,那漢子想也沒想地刀尖一轉,在他后腰連捅幾下跳上來接應的馬車消失了。
宋家明親眼看著二伯倒在血泊里,從那天之后他再也沒調皮過。
二伯娘帶著堂弟改嫁了,留下因為生了兔唇女兒讓她被村里人一直恥笑卻被二伯一直護著不讓丟的明霞。
明霞端了兩碗熱水站在舒映桐和姚氏面前,“姑娘,姚嬸,喝水。”說話鼻音很重,甕聲甕氣的不是很清晰。
感覺舒映桐的視線緊緊盯在她的上唇,心里萬分難堪又不好發作,只能盡力把頭埋得低低的。
“坐下,我看看。”舒映桐接過碗遞給姚氏,指指自己旁邊的位置。
“姑娘”明霞難堪得都快哭出來了。
從小到大,她受夠了嘲笑和獵奇的眼神,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被一扇門隔絕外人目光的屋里。
所幸叔和嬸兒從不叫她下地干活,只在家里料理家務便好。
即使這樣總有要出門的時候,每次出門都讓她覺得打心里抵觸,很難受。
別人只是悄悄地打量,或者指著她的臉譏笑她是個兔兒唇。姑娘比他們還要過分,坐下來讓她仔細瞧稀奇么
“每個人都不完美,坦然接受自己的缺陷。世間之事,除了生死,皆為小事。”舒映桐淡淡的看著她。
明霞苦笑,兔兒唇沒長在別人臉上,當然可以這樣坐著說話不腰疼。
一串眼淚默默滑落,在暗灰色的前襟滿滿暈成幾團深色。
“你這傻姑娘哭什么”姚氏放下碗起身半摟著她,湊在她耳邊小聲解釋“你當姑娘是要看什么,姑娘啥沒見識過。這是準備幫你治呢”
暗自垂淚的明霞突然被姚氏這么親近的摟住,微微有些不自在,聽她說的最后一句話,心里劇烈一跳。
頓時忘了難過,猛地抬頭直直看向舒映桐的眼睛。
沉靜,淡然,無悲無喜。
沒有好奇,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姑姑娘”明霞忍著激動,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猶猶豫豫小聲詢問“姚嬸說的是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