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朱萸指著鼻子罵得抬不起頭的許茂生心里百感交集。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
習慣了鐘氏跟在他后面,習慣了鐘氏笑臉相迎,習慣了鐘氏對他好。
似乎一切都那么理所當然的習慣。
他去鎮上做工,每次回來無論多晚,總能看見堂屋里留著一盞油燈,鍋里溫著飯菜。
進屋之后,她馬上就能轉醒,給他打水洗臉洗腳。
而他呢
聽她絮絮叨叨說著家長里短,只覺得心煩,倒頭就睡。聽她沒了言語默默吹熄油燈才舒心。
什么時候開始,她不再每天樂樂呵呵的,不再找他絮叨了,變成一個讓他更討厭的潑婦呢
好像是三娘進門之后吧。
沒了那個孩子,她變得喜怒無常,說話夾槍帶棒。
讓原本心懷愧疚的他漸漸忘了自己的錯,比起她,他更喜歡柔弱招人疼的三娘。
事情兜兜轉轉,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即將圓滿。到頭來,死到臨頭,為他求人,愿意以命換命的卻還是她
許茂生早已淚流滿面,走到低頭痛哭的鐘氏面前,直挺挺的跪下。
“秀紅我對不住你。這輩子補償不了你了,下輩子我來做你兒子孝敬你”
鐘氏看著跪在跟前的人,眼淚流得更厲害了,抖著嘴唇,“你你好久沒有叫過我閨名了”
腿一軟滑到地上撲在他肩頭,“你是男人,是當家的,怎么能跪我”
朱萸趴在桌上剝了一顆花生扔進嘴里,湊近舒映桐耳朵嘀咕,“多大仇,下輩子還要給她當兒子,我們村老人常說兒女都是來討債的。”
“要你管。”舒映桐拂開花生殼。
朱萸伸手繼續在盒子里掏花生,掏來掏去發現里面一顆也沒有了。
“哎哎哎那兩個哭完了沒,我花生吃完了啊。”桌子拍得砰砰響,桌上一堆花生殼抖了幾下,“這事我拿主意不”
“你攬的,負責到底。”舒映桐神色自若的繼續翻冊子。
抱頭痛哭的兩人扶著起身,站在黃三娘旁邊等發落。
朱萸洗干凈手在身上胡亂擦了兩把,兩手叉腰,鼻孔朝天。
走了兩步又覺得這樣不好看路,氣勢有了,但是容易摔著。
稍微放低了一點,鼻孔沖著他們。
“你得慶幸我家姑娘沒當場打死你。許茂生,你得感謝鐘氏。你以為你現在為啥還在村里,姑娘是看夠了村里像翠萍和冬生這樣的可憐人。”
“你死了不要緊,但你留下鐘氏帶個沒爹的熊孩子,又是對可憐母子。你對黃三娘干的混賬事我沒什么資格幫她拿主意。問她吧。”
“三娘,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要恨就恨我。是我磋磨你們娘仨,所有的錯都讓我來背,我去替當家的坐牢砍頭。你放他一條生路,成嗎”
鐘氏跪在黃三娘面前伏在她的鞋面上哀求。
“秀紅,你起來吧。我想通了,所有事都是我先做錯的。我是男人,哪有讓女人替我扛事的道理。”
許茂生拉起鐘氏,跪在黃三娘面前,“朱姑娘說得對,我毀了你一輩子,我不是人”
說著往臉上扇了兩巴掌,“你恨我也是應該的,我對不住你。我不敢求你原諒,是生是死都不強求。只求你把賬都算在我頭上。別讓姑娘把他們娘倆趕出村子。”
黃三娘咬著嘴唇吧嗒吧嗒掉眼淚,他們都有錯,難道她就沒錯了嗎
如果她能再強硬一些,事情也未必落得這個地步。
“算了”黃三娘重重嘆了一口氣,“大人有錯,孩子是無辜的。我不會原諒你們,老死不相往來吧。”說完轉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