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月感覺自己傾注的關心和憂慮都在被衛沉推開。她明明看不見衛沉,卻想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的衛沉。
少年皮膚慘白,眼睛漆黑,全身上下只有黑與白兩種單調的顏色,在融入生活和抵觸外界中拉扯成寂靜、封閉的冰冷模樣。
周曉月最開始看他,只是覺得不忍心,現在她連想到都覺得好心疼。
“我只是還不夠了解你”
她也不知道是因為被衛沉拒絕,還是因為想起那時候的衛沉,淚腺已經開始發酸,周曉月吸吸鼻子“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就是在互相了解呀。我認識的衛沉很好,根本不是他們亂猜的那樣。”
周曉月憋不出其他話,干脆當裁判似的做了判定。
“我說的才是真的,其他都不算”
衛沉沒有再反駁但是也沒說話,周曉月有點不安,又加上一句“我才是你的朋友,他們又不是。對不對,阿沉”
最后那一聲呼喚輕軟、嬌氣,少女還喊得這么親昵,這在任何人聽來都像是撒嬌。
這又像是喊了什么能破除封印的真名,換來了衛沉低低地“嗯”了一聲。
她還愿意叫“阿沉”,沒有變回去。
衛沉緩緩開口“只有你。”
周曉月很珍惜地回答“我知道,我現在也只有你一個朋友。”
她還給衛沉打氣,也是給自己加油。“但是我們以后會有越來越多的朋友的這些都不算什么,朋友肯定不會隨便聽信那些風言風語,愿意真正了解我們”
衛沉說“那些風言風語,你可以直接問我。”別去看其他人發出來的。
周曉月緊繃的心忽然就松軟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明明衛沉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明顯的情緒起伏,甚至因為過于平靜還比以前冷淡。
可是她竟然覺得衛沉在小心翼翼地確認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希望周曉月去問,去了解。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周曉月真的沒有相信網上的傳聞,周曉月還是和以前一樣地在乎、關心他。
衛沉的電話來得這么急,這么緊湊。幾乎是周曉月發出短信的第一時間,他就打過來了。
他是一直守在那個老手機旁邊等嗎
周曉月放輕聲音“阿沉,你說,我聽著。”
衛沉問她“你想先聽哪一部分”
“我都想聽,你可以從你想說的開始。”不想說的就算了。
但是周曉月沒有把后面的話說出來,她察覺到衛沉不是一個冷凍、堅硬的冰塊,他同樣有著傾訴欲。他需要朋友,需要幫助。
只是他從前找不到任何人說。
現在他有了周曉月。
可一旦周曉月表示出一點點的抗拒,衛沉就會乖覺、聽話地恢復原有的沉默。他太重視周曉月的感受,反而忽視自己的。
他從周曉月還不認識他的時候起,就已經是一個完美稱職的傾聽者和守衛者。
這不是周曉月教會他的,而是他過去的父母養出來的。
只是對周曉月,他更心甘情愿。
衛沉說“是我把我爸送進大牢的。他打我媽,也打我。小時候,我媽一直為我忍著,沒逃走。
后來我長大了,我不會忍著,有一次我打了他,我媽不讓
然后我就知道,除非讓他主動離開或者死掉,否則我永遠都甩不掉他。”
他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平淡得沒有波瀾。對周曉月來說,這是新的故事,對衛沉來說,這只是他身體上其中一塊陳舊疤痕。
“他賭錢騙錢的時候,我就收集證據。讓他坐牢,是一個辦法。”
衛沉停頓一會兒,解釋說“家里欠下很多錢,他們盯著我們還,我想畢業以后再慢慢還,但是債主等不及。我媽應付不了,我只能從學校回來,一開始我把他們打跑,后來我發現挨打更有用”
追債到周曉月手機里那一次,他還在用這個方法。
周曉月本來就很難過了,她聽衛沉說起以前的事情,眼睛瞬間酸脹到隱隱發痛。她一眨眼,杏眼里涌起的霧就化開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淚,根本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