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涼月色下,亡命奔逃的慕紫軒宛若一頭失群的瘋獸,渾身傷口處傳來的劇痛讓他抽著冷氣,可他卻在壓抑又癲狂的笑著,笑自己拋棄了所有人,終于也被所有人拋棄,這條稱孤道寡的王途,他終于走到孑然一人。
可步越急,笑越狂,但求生之念卻越強。
既已拋舍,便不需再回頭,背后,已是尸山血海鋪就的道路。前方,便是踏尸步骸,也要踏出生途
只要逃過此劫,就算再無他容身之處,他一定能東山再起
在這執念之下,他一路跌跌撞撞而行,只感覺供他攙扶的竹林逐漸稀疏,似乎快要到了竹林邊緣,此時
卻覺風陡然銳利,飄飛的竹葉迎面而過,在他臉上劃下道道血痕。
“劍意”
微弱的痛感,卻讓慕紫軒收攏瀕臨渙散的心神,抬眼遠望,視線盡頭,便見一個熟悉的人足踩一壇酒,斜坐青石之上,膝上橫陳一柄熟悉的劍。
劍,非金非鐵,沉木無鋒,名曰不堪提,
人,無悲無喜,神意內藏,正是應飛揚
便見應飛揚用足尖勾起腳下酒壇,翻手接過,一手斜持劍柄,一手倒提酒壇,濃郁酒漿傾倒而下,無鋒無刃的木劍不堪提沾染滾滾酒珠,月色之下,竟似也折射出鋒芒。
應飛揚以酒洗劍,他的動作專注而虔誠,零落的竹葉卻似被劍意排斥,向慕紫軒的方向飄舞,紛飛的竹葉隨著應飛揚的聲音,一同渺遠傳來。
“我年滿二十,加冠之日,帶著一車酒闖入了你的司天臺,那時的你,陪我一唱一和,逼天下英雄喝了我的了仇酒,了卻過往宿仇。”
“但你不知道,其中有一壇酒,是為你而備。”
“你是我的師兄,亦是師尊的遺憾,天下間,我是最沒有資格指責你的。”
“天道傳人,紫薇帝子,生而有罪,不容于世的絕望,你我都曾經歷過,只是我比你多了一分幸運,得到了救贖”
“若否,那今日的慕紫軒,是否亦是未來的應飛揚”
“所以那天,我為你備了一壇酒,你若能飲下,就此回頭,過往種種,我都可以裝作沒有發生”
“可你沒有喝,我也便沒有點破。”
“或許你說的對,天下間,哪有一壇酒就能化解的恩仇那劍”
“能嗎”
一聲不需回答的相問,應飛揚擲酒于天,酒壇在半空中打旋,殘余的酒漿拋灑出一圈圈優美輪線,如細雨墜下。
月下酒下,竹中風中,應飛揚出劍
“若這是你選擇的道路,那我用這一劍,為你送行”
應飛揚很少使用不堪提,因為他認為不堪提是專屬顧劍聲的劍器。
但他今日提起了不堪提,因為他要用這一招,再現顧劍聲的傳奇。
“嗡”不堪提輕顫自吟,劍身上的酒珠被劍意激飛,木劍本無光,但隨著這如神人揮筆,橫掠而出的一劍,漫天月輝在此劍下盡顯黯淡
唯有奪盡風姿、雋永留芳的一生,才配得上這讓月華失色的一劍,此招正是“述平生”。
顧劍聲生平最后一戰,百劍無終,道盡自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