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穆大太太便投了井。
她這一死,穆家便又有了美名,穆無塵在國子監也能挺直腰板兒了,他只是短暫地為母親的死傷感了一下,隨后便將目光盯在了才十二歲的妹妹身上。
妹妹年紀小,不懂往日對她溫和的父兄為何一夕之間態度大變,她是不想去死的,卻被穆二太太與穆三太太在夜里捂死了,對外宣稱是穆家十二歲幼女都知道羞恥,那些已經失貞卻仍舊不去死的女子是在給家人蒙羞,是給安昌國蒙羞
于是一場浩浩蕩蕩的討伐開始,那些在寺廟遇到盜匪本身卻無辜至極的女子一個個死去,有的是自盡,有的是被家人所殺,對外的說法都一樣守節而死。
穆家也因此更上一層樓,似乎是這次逼死穆大太太與穆無垢讓穆家嘗到了甜頭,這個家的男人們變得瘋狂起來,穆無塵本身無甚建樹,卻靠著這件事逐漸有了聲望,乃至于他在娶妻后,故意陷害妻子與家丁肢體接觸,從而要求妻子自盡。
隨后他又如法炮制對待女兒,總之他的母親、妹妹、妻子、女兒通通都是他的財產,是他累積聲望的墊腳石,他靠著這些被稱為禮學大家,提出了許多反人性――準確來說,是反女人人性的學說,盛極一時,到達了名聲巔峰,連皇帝都請他入宮長談。
謝隱
最開始他收集祭品時覺得他們該死,后來逐漸清醒,理智回籠,覺得自己這樣剝奪他人靈魂是很殘酷的事,但這些祭品總是回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告訴他沒關系,我的確是不配存在于這世上。
不知道是誰丟過來一顆小石子,順著謝隱這張“貌若好女”的俊臉劃過去,留下一道血線,他以指腹輕輕拭去,抬眼朝那丟石子的少年郎看。
對方年歲也不大,或者說這群圍著穆無塵,瞧不起他的人年歲都不大,但那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惡意,等著看謝隱的笑話。
他不回去逼死母親與妹妹,便是不知廉恥,可烏鴉反哺,山羊跪乳,為人子弒母殺妹,禽獸不如。
這些人為了所謂的名聲,本末倒置,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寡廉鮮恥、欺世盜名
“我亦羞于與爾等為伍。”
謝隱心平氣和,將指尖那點鮮血碾碎,“為人母者,十月懷胎,受盡磨難,一朝分娩,便是將命抵在鬼門關,誕下兒女,生養之恩大于天。孔雀嗜吃人,吞佛祖入腹,佛祖自孔雀腹中而出,言,傷孔雀如傷生母,遂封孔雀大明王菩薩,佛尚如此,人又何如”
他往后退了一步,雙手拱起向少年郎們作揖“我為人子,當感念生養之恩,諸君著實不配與我多說,話不投機,我與不仁不義不孝之輩視如陌路。”
少年郎們歲數都不大,哪里有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的時候,能進國子監的都非富即貴,他們在家中大多也都受過來自母親的關懷,逼迫別人弒母時,個個理直氣壯,想到自己的母親,便又有幾分心虛,只是仍有人強詞奪理“我們自然也是孝順的可你母親失貞,如何配跟我們的母親比”
謝隱坦然道“母親受到傷害,乃是受害者,為何不去譴責加害者,卻要逼迫受害者去死假如我現在將你衣衫扒了,請問你是否愿意去死,為家族掙來榮耀”
“你、你這是在狡辯我們是郎君,又沒有貞潔”
“連貞潔都沒有,可見不過是低賤之人,如此寶貴之物你沒有便算,竟還如此理直氣壯,簡直不知羞恥”
“你穆無塵你口無遮攔”
謝隱一甩袖子“似爾等這般齷齪小人,休要再與我說話”
說完,他竟真的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