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女人的手指動了動,天賜眼睛一亮“娘,娘你醒了娘”
裴惜玉勉強睜開眼,看見兒子瘦削又臟兮兮的小臉蛋,惟獨一雙眼睛大的驚人,他和她長得不像,應當是像那個男人吧只可惜她也不知他是誰,卻是委屈了天賜,她將他生下來,卻又不能好好照顧他
“天賜,不要怪你爹。”
天賜一聽到裴惜玉給那個男人說話,立馬就惱了“我恨他我就是恨他他讓娘吃了這么多苦,娘都病成這樣了,他也不知道來看娘”
裴惜玉不希望自己死后,孩子一直帶著怨恨生活,她輕輕碰了碰掌心的小臉蛋,瘦巴巴的一點肉都沒有,裴惜玉記得家里弟弟像天賜這個年紀時,身上的肉多到走兩步路都忍不住多喘氣。
他太瘦了,都沒有吃過什么好東西。
“你爹他也不是故意的,是娘不好。”裴惜玉艱難地說著,想在自己死之前讓兒子得知真相,那是令她羞于啟齒的過往。
大約是六年前,那時裴惜玉還是裴家的大小姐,她生母難產而亡,三歲外公去世,父親陶城便成了裴家的主事者,又因母親只生了她一個,所以在裴惜玉三歲時,陶城便再娶了,隨后他的繼室為他生下一兒一女,兩個孩子都跟他姓,于是入贅裴家的陶城愈發不喜大女兒。
裴老爺在世時,曾為裴惜玉定下一門親事,對方家里為官,新出爐的陶夫人對此很是不滿,尤其是隨著時間過去,裴惜玉愈發出落的美貌,連陶城這個不喜歡大女兒的爹都因此對她看重幾分,盼著她能嫁出去幫襯娘家。
裴惜玉的妹妹陶如芷則愛慕上了風度翩翩的未來姐夫,未來姐夫年紀輕輕便已中了舉人,未來必定前途無量,陶家再有錢,不過是商賈人家,若是能嫁入官家,那才叫好姻緣呢
她與母親都合計著想要裴惜玉這門親事,陶城得知后竟也沒反對,在他看來,兩個女兒嫁誰都是嫁,但若是嫁芷娘,肯定是比玉娘要好。
就這樣,一家缺錢,一家缺名,兩家一拍即合,未婚夫那邊約裴惜玉見面商談婚事,五年前裴惜玉已經十八了,早到了嫁人的年紀,紀家卻一拖再拖,裴惜玉不是傻子,知道對方是嫌棄自己沒有娘,“無母之女不可娶”,即便有陶夫人這個繼母,可人家怎么會把她當成親生的呢
對方若是光明正大解除婚約也就算了,偏偏他們又要悔婚又要名聲,明明是他們與陶夫人母女暗中勾結,卻要將罪名推到裴惜玉身上,在裴惜玉的茶水里動了手腳,裴惜玉中了招,慌亂中聽到紀家安排的人的腳步聲,她慌不擇路奪門而逃,誤闖了一個房間,隨后失了身。
陶夫人與她不親近,裴惜玉自小便知自己不是親生,爹又因為她不愿改姓對她頗有微詞,所以男女之事裴惜玉一概不懂,以前外公留下來的老人也都被打發的差不多了,她一個閨閣女子,根本無能為力。
所以直到肚子大了起來,裴惜玉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下陶城顏面盡失,哪怕這是出自他的默許,哪怕他知道是繼室做的手腳,他還是對此感到深深的恥辱,將挺著大肚子的裴惜玉趕出家門,裴惜玉走投無路,被一個好心的孤寡阿婆收養,阿婆兩年前病逝,她便帶著孩子居住在這里。
至于妹妹陶如芷,早已嫁入紀家做了舉人夫人,風光無限,常常來這里耀武揚威,對著裴惜玉炫耀自己嫁了個多么好的夫君,假惺惺地問裴惜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幫忙,只要說出來她肯定不推辭。
裴惜玉不信她的鬼話,她的母親難產而亡,她的體質也不算好,生下天賜后便一直不怎么舒服,病了也舍不得花錢去抓藥,只想著多攢些錢,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死了,還能給孩子留下傍身。
世道不穩,昏君當道,到處都是起義軍,不知哪一天就打到了這里,裴惜玉很害怕自己看不到孩子長大。
“所以不要恨你爹,不是他害的我。”裴惜玉從來不向孩子灌輸仇恨,但不時來找茬的陶如芷顯然不這么想,裴天賜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很早熟,也因為鄰里的孤立與詆毀,養成了自尊心強又睚眥必報的性格,這一點跟溫柔的母親完全不同。
他負氣別過頭去,不讓母親摸自己的臉蛋,但是過了幾秒鐘,又氣呼呼地轉回來,把臉蛋擱在她掌心,任由她輕撫,忿忿道“我才不管那些,我只知道,別人家的爹都照顧妻兒,他沒有,他連我的存在都不知道我,我就是要恨他”
裴惜玉最擔心的就是他這戾氣重的性子,更怕自己撒手人寰后這孩子走上歪路,他聰明機靈,若是做起壞事,肯定是要為害一方,決不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