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顧啟明的眸子里蕩開一片笑意“對嗎,老同學”
顧啟明提著沾滿污跡的夾克外套離開了。
他先去一樓大廳補辦了一張房卡,又重新坐電梯回了三樓。一路上,他腳步輕快,唇邊的笑意壓也壓不住。
兩個小時前,當他從徐龍的房間離開時,他的尊嚴幾乎被那迎面潑來的水絞碎了。郝夢猜的沒錯,在他做執行導演的這幾年里,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
當然,并不是每一次都是一杯臟水更多時候,只是一個輕蔑的笑,一個意有所指的眼神,一聲不受尊重的“喂”。
被潑水后,他本想安安靜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獨自消化掉這一切,卻沒想到他的狼狽會被郝夢看到。
郝夢的身上像是有一種奇特的魔法。即使周圍人都在吵吵鬧鬧,但是她的靈魂永遠是寧靜的,她像是一捧溫柔的月光,把顧啟明支離破碎的靈魂重新修補好,然后拉著他的手去觸碰天上的星星。
還記得在京城分別時,郝夢告訴顧啟明,要永遠記得抬頭看星星。但是沒有郝夢在身邊,顧啟明又如何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里窺得星光呢
電梯在三樓停下,這一整層都被劇組包了。當電梯門打開時,熟悉而鼎沸的聲浪瞬間迎了上來。
他順著走廊往前走去。
左邊幾間屋子住了攝影組和燈光組,房間屋門大敞,幾位老師正聚在一起商量明天的鏡頭調度,見顧啟明回來了,燈光師抬手沖他打招呼“顧導,您一會兒有時間嗎明天這個分鏡有點問題,需要討論一下。”
他拐過彎,繼續走著。
右邊兩間屋子,妝發組推著幾輛掛滿衣服的小車行走匆忙,妝發師大聲喊著助理的名字,催促助理去熨燙明天演員要穿的衣服。他們爭分奪秒,小跑著從顧啟明身邊經過,只來得及點點頭,說一聲“顧導好”。
再往前走,就是制片組了。
老胡手里抱著一摞預算表,愁眉不展。他身后跟著兩個女孩子,都是他帶進組的生活制片。進組時打扮得還挺洋氣的兩個小姑娘,現在臉色蠟黃,頭發隨便用抓夾一抓,衛衣袖子擄到手肘,看起來萎靡不振。明明已經是晚上,她們卻人手一杯咖啡,看來又要徹夜奮斗了。
“顧導,你可終于回來了”老胡見他回來,立刻沖了過來。他雖然胖,但是腳步很靈活,動作迅猛,“龍導的脾氣你知道的,一杯水而已,別往心里去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電影拍好我和投資人那邊打過電話了,他們同意追加錢,龍導不是要拍車禍戲嗎,那就讓他拍”
顧啟明沉默了一會兒,說“可是加了車禍戲后,整個劇情都要修改,那么是要使用另一個版本的劇本嗎”
“嗨,顧導,你怎么還沒聽懂啊”老胡拍了拍他的肩膀,壓低聲音說,“徐龍是這片子的導演沒錯,但他根本沒有這個片子的最終剪輯權他拍的鏡頭,棄之不用不就成了”
“”顧啟明終于懂了。
多可笑啊。
徐龍是徐新峰的兒子,所以他的第一部電影,就可以有無數人為它抬轎;他想拍什么,投資人就讓他拍什么,因為他們需要徐龍的名氣為他們開拓疆土。但這個圈子里的人永遠是最現實、最聰明的,他們并不信任徐龍,于是拿走了徐龍作為導演的最終剪輯權,這個片子最后會呈現成什么樣子,徐龍說了不算。
多有意思啊。
徐龍說,顧啟明是徐家養的一條狗;那么徐龍本人,就是投資人豢養的一頭愚蠢的豬。
顧啟明看著老胡的嘴張張合合,老胡好像一直在說話,可是顧啟明什么都聽不見了。
在這一刻,他原本差一點點就可以觸碰到星星的靈魂,突然沉了下來他再一次被拉入了現實的泥潭中。
剛剛和郝夢、黃丹、趙遠氫的斗嘴歡笑,仿佛是發生在平行宇宙的事情。那么的不真實。那么的割裂。
顧啟明回頭,望向身后。
酒店走廊盡頭有一扇窗戶,擦得很干凈,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的車水馬龍。
老胡順著他的視線往后看,奇怪道“你看什么呢”
顧啟明收回視線“我在看星星。”
“星星”老胡聽了,咧開嘴大笑,“顧導你可真會開玩笑城市里哪會有星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