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小葉懂事起,就總是聽村里的老人們說起當年發大山洪的時候,死了多少人、塌了多少房子、餓了多少天時隔多年,那些老人講起來的時候,眼里依然充滿恐懼,不用想象當時山洪有多兇猛,光看他們的表情,就夠這些小孩子嚇得晚上睡不著的。
但是小葉運氣好,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真正見過老人們描述的那種大山洪,陳書記和爸爸管良家寨后,最重視的就是抗洪,不僅僅在雨季之前如臨大敵,平時看到天空飄幾塊烏云,都趕緊皺著眉頭通風報信,全村勞動力嚴陣以待。
小打小鬧的洪災是有的,每次全村人都緊緊張張地跟著陳書記和爸爸沿著山坡橫著跑,有時候,事先準備的繩索、竹筏、門板也能派上用場。大人們都免不了會惶恐,但小孩子們還是困了就睡、餓了就湊到父母面前找吃的,大人們會隨手塞給他們提早準備的干糧,在小葉的記憶里,知道發洪水的時候大家會很慌,但年紀小不懂得害怕,反倒現在一聽爸爸那么緊張地說山洪,立刻心就揪了起來。
這個時候,不能再打電話了,小葉只能坐立不安地祈禱不要有事。
李志和昨天照例巡查,聽到山林里的樹木發出沙沙聲音,亂哄哄的,好像有無數只妖怪七嘴八舌地胡言亂語著,山體發出異常的鳴響,山間溪流水位急劇下降、而且變得非常渾濁。林間鳥兒發出哀鳴,撲棱棱地飛竄、村口的野貓大聲地嘶叫著。李志和感覺大事不妙,立刻去找陳培棟,他們倆都覺得應該是有山洪要來了,立刻組織村民向山頂高地轉移。這么多年來的戰斗經驗,讓他們感覺應該已經摸透了良家寨這些山林的脾氣,卻沒料到村民們才撤離到一半,就聽到樹木斷裂的聲音,一股巨大的臭味撲鼻而來。
山間的溪流突然猛增,溪溝內發出轟隆隆沉悶的聲響,像有幾十個兵馬俑突然復活了一般,在地底舉著鑼敲著鼓。李志和大呼一聲“不好,可能是山崩了”顯然,這種聲響就是泥石流裹著巨石撞擊河床的聲音。
有經驗的村民明顯地慌亂起來,拼命朝山頂的撤離路線跑,有些婦女嚇得面無人色,背著小的、扯著中的,聲嘶力竭地喊著大的,恐懼籠罩著整個村莊。
“不要慌大家聽陳書記的指揮、跟著陳書記跑,不要人擠人不要沒有被泥石流沖走,卻被自己人踩傷了”李志和拿著高音喇叭呼喊著。
村委會自然設在全村最高的一塊地方,但畢竟是半山腰,萬一洪水無眼,一沖下來肯定就真的叫隨波逐流了。但是這個時候,光靠自己肯定不行,報告防汛指揮部才是兜底的萬全之策,他和陳培棟的分工就是陳書記負責帶著村民撤退,他負責守在村委會和防汛部門、上級部門聯系,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撤退。
何妙英非常擔心丈夫的安全“大家都在撤,你打了電話通知過了,就趕緊跟著我們一起跑啊就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水火無情,萬一真的有大問題,你怎么辦”
李志和強顏歡笑地安撫老婆“沒得事,我自然有辦法,你就不要擔心我了,趕緊幫那些老的小的趕緊撤吧”他看何妙英實在不放心,就從辦公桌下扯出一串泡沫“哪,你看,這是我的防身武器”何妙英看出來了,這是平時小葉和云杰寄東西給他們用的郵政快遞箱,不知道李志和什么時候把它們中間鉆了個洞,用繩子連起來了。
“你放心,我到時候會把這個東西綁在腰上,總好過什么措施都沒有。村子里的沙袋這些都碼好了,再說,電話不是打過了嗎你放心,實在不行,有解放軍開直升飛機來救我的”李志和開的玩笑,還真的成了真,他差點沒被淹死,最后真的還是靠解放軍的直升飛機把他從水里吊起來的。
良家寨遭受了空前損失,上面派人來慰問的時候,彭家和也跟著一起來了“畢竟這個山村也是我們公園的一部分,遭了這么大的災,我們也要一起想辦法,盡快幫助群眾恢復生活生產。”
從救起李志和起,村子里就來了很多解放軍,幸虧撤離得快,沒有人員傷亡,解放軍幫著村民開始了災后重建工作,救災物資一批批地運進來的過程中,路也被解放軍順道修得煥然一新。
“幸虧我們良家寨以前太窮,就算是沖走了,大家損失也不大。”李志和樂呵呵地說。
他這種傻樂,讓來慰問的領導表揚他有著一中樸素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那還能怎么樣呢已經得到這么多的幫助了,良家寨的村民也不能怨天尤人,要樂觀、趕快行動起來”他和陳培棟一邊安排村民居住到臨時簡易板房,一邊帶領精裝勞動力配合解放軍對良家寨的修葺。不得不說,解放軍就是不一樣啊,干活又快又好,沒多久,村民們就重新搬回了他們被修繕的家。
“這要是去請施工隊,不曉得要花多少錢不說,更加不曉得要搞到什么時候。這下我們良家寨真的叫因禍得福了,看下這些房子、再看一下到縣城去的山路,真的是幸運啊要感謝黨、感謝解放軍”李志和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這次在陳書記召開動員大會、說感謝的時候,一些總是喜歡頂嘴、嘲諷、喝倒彩的落后分子,也紅了眼眶,還主動要去給解放軍戴他們找村里的姑娘用紅紙親手做的大紅花。每位村民都發自內心地感謝著每一位解放軍戰士。他們離開的時候,好多人都泣不成聲,李志和的眼淚流了一次又一次。他覺得這些解放軍戰士真的太了不起了不僅救了他的命、還給了良家寨村民們新的使命一定要像解放軍說的那樣,勤勞致富,改變命運
等到一切安頓妥當,終于屁股可以踏踏實實地行使它們的本職工作坐在椅子上時,李志和才想起洪災前女兒給他三番五次打的電話、那些隱隱約約覺得她想和爸爸說點什么的渴望。他立刻慚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