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他們還是看不起我,覺得我是個沒得文化的農村婦女唄”每一次何妙英的入黨申請通不過,她都會在李志和面前委屈得淚水漣漣,但是當著別的人,她從來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的得失心、沒有半句怨言。只是這是頭一次有李志和之外的人主動問起她內心這個隱痛,尤其當彭家和那么堅定地認為她就應該是黨員,這突如其來的認可讓何妙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本能地謙虛以遮掩她的慌亂無措
“沒有沒有,我肯定是還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夠好,還要好好地向那些優秀的同志學習”
“你說什么呢當著彭主任的面別瞎說,鬧笑話呢”何妙英甩開李志和的手。
“你看,你心里再委屈也只敢當著我的面說說,人家彭主任是領導,你有什么意見當著他提,他可以去反映啊反正我也同意彭主任的說法如果你何妙英都不能入黨,那我們良家寨就沒幾個人夠資格了。”
彭家和連連點頭“是的,何妙英一直是先進啊,組織不會、也不該把你排除在外。你放心,我一下山就去打聽一下,看卡在哪里了。”
何妙英溫和地笑著說“算了,彭主任,還是說說苕皮子牌子的事吧,要是入了黨就不能弄牌子的事,那不是就沒得辦法幫你這邊的業務了嗎還是實在一點,要是能賣好苕皮子,暫時不入也沒得關系的。”
彭家和突然有點短路了“好像也是這么回事啊,不曉得把黨員的相片印在包裝上合不合適啊”
遲疑了十來秒,他有了主意“苕皮子的事,你肯定要弄反正你現在也不在學校里忙了,不如就和志和一起幫我弄土特產的事。這個搞好了,對林新經濟效益的提升也是大事說不定比良家寨公園的規模搞得還大”
“你們想想啊,游公園還要人家來我們這里,他們來了才能消費,我們要是土特產搞得好、有特色,就是林新的好東西自己長了腳走出去,走到全國各地到處都是,這個就不得了了能養活多少人啊”
“反正我認得的林新人,苕皮子做得最好的就是你何妙英。搞牌子,光靠你一個人肯定來不及,你就把你的手藝教給良家寨的婦女同志們,帶動大家一起來做,要是還不夠,就到縣城里招更多的女同志來一起做你說,這下可以帶動多少女同志賺錢啊”
“我本來是過來找志和的,你一直在帶著村民種這種那,腦殼好用、手也巧,種什么都長得好,沒想到隆煊提醒我了,我們還可以搞像苕皮子這種粗加工的農產品。等有錢了,說不定我們還可以繼續做深加工,以后我們就在縣城開一家何妙英食品廠萬事開頭難,有你們夫妻兩個幫我,我就不怕難了”
“啊,在說什么事難啊是不是說隆煊找對象難啊”陳培棟邊說邊走了進來。
“彭主任來啦您也不通知我們,我們好到村口去接您啊”他滿臉堆笑,極為討好的樣子。
“陳書記啊,你看你這說的什么客氣話,我在良家寨不被村民打、不被你們罵就瞌睡都睡得安穩了,我哪里還敢要你這個村支書來接我咯我是有多飄才會這么摸不清楚形勢呢”彭家和知道陳培棟的風格就是喜歡說一些一聽就知道是拍馬屁的話,其實他這個人做事還是蠻不錯的,踏實得很,就是有點自作聰明地認為領導都喜歡溜須拍馬,但是他又不曉得含蓄一點,總是用一些特別粗糙的方法大張旗鼓地打巴結,他越是賣力、被他奉承的人就越尷尬。
彭家和在良家寨出出入入無數回,倒真的只有陳培棟一直對他客客氣氣、滿臉阿諛,這讓彭家和對他有一種復雜的感情既有點討厭他的世故、又有點感動于他的重視。拍你馬屁的人總體上來說還是值得你珍惜的,畢竟這個世界上把你這么當人、還要費盡心思討好你的人并沒有那么多,連父母、老婆、孩子都有嫌棄你的時候,卻有這樣的人為了讓你滿意費盡心思,你說是不是該好好地珍惜他們呢
當然,珍惜的方法不是為虎作倀、而是要發自內心地表達你收到ta友善的信號了,也很感謝。反正彭家和也沒有能力實質性地幫陳培棟什么忙,所以他的感謝就來得很直接
“陳書記啊,反正我在良家寨跑這么多年,最給我面子的人就是你我老彭記在心里了,雖然我沒得什么大本事,但是我能為你們村子做的事,會全心全意你要是在發展農產品上有什么想法,就一定要跟我說”
“剛才我就是在找李村長和何校長說發展農產品的事。這兩個人我是要找你借的啊,有他們兩個勞動能手幫我,我心里就有底了”彭家和當然明白,他要用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陳培棟管得著的事,只是人家畢竟是村支書,形式上的尊重還是要有的,就算他現在不主動送上門,走的時候還是要去和他打招呼的。
“哎呦,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彭主任哪,良家寨還不就是你的家,你到這里來隨便走、隨便看、人你當然也可以隨便用我們良家寨有今天,還不是多虧了你啊你當年說不要我們砍樹,我們氣啊跟你爭了斗了多少回現在回頭一想,要是當年真的到處亂砍樹,山上都光禿禿的了,還哪里來的什么世界遺產咯幸虧你攔住了,現在我們這里的日子好過多了,還不都是托彭主任的福啊”陳培棟這番話雖然也是誠心實意的,但是因為全村人都知道陳培棟是個馬屁精,彭家和怎么聽都覺得有點不對味他該不會是在諷刺我吧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在記仇,說我當時跟他們做對了嗎
人在突然失去了實質性權力的時候,心里會空蕩蕩的,聽誰說話都像在明里暗里冷嘲熱諷,對自己也突然沒了信心。彭家和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