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從來不敢在兄嫂面前太囂張,因為他知道哥哥嫂嫂在店里和在家里完全是不一樣的人。他們在店里不僅話多,還兇得狠,說一不二、十足的老板架勢。他剛開始在這里做工的時候,仗著自己是老板的弟弟,渾水摸魚偷奸耍滑是常事,結果次次都被他們抓住,和其他不好好干的人站在一起被狠很地教育,什么國有國法、店有店規,不好好干就要受罰,一點親情都不講。
店里那些人都是夜史佬,越是看到老板和老板娘訓斥松柏就越掩飾不住地解氣和興奮,松柏也學精了,有什么話一定要在父母面前說,說得越委屈越好、嘴巴張得越大越好,反正在父母眼里,三個孩子就應該條件一樣好,哥哥家里有的,弟弟妹妹也一定要有,隔三差五地他們就到松云和小葉家里來,翻箱倒柜地找東西,搜刮一通,氣得連陳李安都偷偷在小花面前罵他們“打賴死”。
作者備注桂林話
“夜史老”喜歡講別人閑話的人、吃瓜群眾
“打賴死”耍無賴、不講道理
小花并沒有教育兒子不能這么說爺爺奶奶,相反,她心里爽得很。她在松云父母面前的臉色確實是越來越不好看,連看到松柏和松翠都親熱不起來了。他們也注意到了,但是又怎么樣呢誰怕她呀自從找松云成功地要到一家店給了松柏后,松云的父母就更有信心了松云的家我們是當定了你看看,走到這家店,老板是大兒子;走到那家店,老板是小兒子,多好啊鄉里鄉親的問起來臉上就太有光了松柏再一次相親果然效果就大不相同了,人家姑娘一聽說可以當美容美發店的老板娘,立刻眉飛色舞,和松柏聊得濃情蜜意。
但是松柏貪玩、又不懂業務,接手的那家店原本是最賺錢的,才一個多月生意就一落千丈,他又在爹娘面前訴苦,說哥哥挖了他的客人,人家寧可跑老遠去哥哥店里剪頭發也不愿意到他這里。老兩口又腳不點地地沖到松云面前數落了他一番,搞得松云只好每周抽個一兩天到松柏的店里看著。他手把手教松柏、說話說得一天要喝三大杯水,松柏卻還是吊兒郎當,光顧著和洗頭小妹、女客人打情罵俏。相親對象一來店里,他就立刻人模狗樣地呼呼喝喝,甚至對著大哥都拿腔拿調地擺老板架勢,看著相親對象對著他眉眼含情,他走路都得意得一步三搖。
老兩口看到小兒子有了對象、吃得好穿得好、說話聲音洪亮,更加覺得這劫富濟貧真是個好辦法,就變本加厲地開始為松翠鋪路。松翠不愿意自己辛苦地做美容,但是愿意當美容院老板娘啊,看到二哥白白從大哥手上要了一家店,心里自然很不舒坦,也在爹媽面前撒嬌耍潑一番,鬧得松云的娘跺著腳哄“祖宗,你這個幺妹真的是個祖宗行行行,我去找你哥要一家美容院送給你”
然后,當然,又一家店的美容業務就白白送給了松翠。松云的父母還扁著嘴說“我們很講道理的好不好給你妹妹的店只要了美容院,美發不是都沒有要嗎很替你們著想的好不好”
松云是實在被父母纏得受不了,才調轉方向勸小花的“我們這么想啊要是松云和松翠真的過得不好,還不是我們的負擔我們賺多少錢還不是要倒貼給他們的,他們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手足之情還是要的吧總不能坐視不管吧”
“你想一想,要是小葉和隆煊有什么困難,你可能不聞不問嗎”
小花不吱聲,心里說我弟弟妹妹爭氣得很他們個個都比我還努力,都搞得很好,才不會像個螞蟥一樣吸我的血
但是在松云看來,小花只是沉著臉,并沒有強烈地反對。他知道她心里肯定不舒服,于是繼續勸她“這樣吧,就當我們倆給松柏和松翠送的結婚禮物,他們都長大了,以后就靠這家店養活自己、過小日子,好不好我們都不用再管了”
盡管松云說得那么誠懇,小花心里還是在冷笑他們倆好得了嗎再賺錢的店到了他們手上還不是要被敗掉的他們以為開店只是看起來有一家店這么簡單嗎沒有能力、不用心、不會帶人、教人、培養人,誰會跟著你干還有啊,你店是送給他們了,賺不到錢你父母還不是在那里哭哭喊喊,你還不是要去盯著,你一離開他們店里還是沒生意、剩下的這家店你精力又不夠,再這么拖下去,你三頭不著,說不定一家都守不住了
小花焦慮得整晚睡不著,松云卻因為白天到處撲來撲去累得不行,總是一到家倒頭就睡。小花怎么想都覺得不能這么下去了,就四處留心有沒有別的賺錢機會,連很多年不打交道的良家寨學校的同學都挨個打電話問了一圈他們的近況,目的只有一個看看聞不聞得到錢的味道。
她想得很明白了接下來賺錢的路子不能在桂林找了,守在這里找什么都是為松云一家人找的,一定要去一個他們這種懶鬼不愿意去的地方。她有想過去廣東,但是一想到每次去小葉的婆婆、老公都對她照顧有加,心里就不安我偶爾去一趟他們把我當客人,客客氣氣的,要是我長期呆在那里打工,會不會給小葉添麻煩,讓她的婆家人覺得我混得不好,丟小葉的臉呢
還有隆煊也在廣東,以他的性格,肯定看不得我受苦,我無論做什么他都會惦記,說不定三天兩頭就會過來看我,這樣他也累我也累,還不如找一個離弟弟妹妹遠的地方,安安心心做我自己的事。
可是自從嫁給松云,我就一直守在桂林,連娘家都一年只回一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他一個人去另一個地方,現在突然要去找一條出路,才發現兩眼一抹黑。我究竟要去哪里除了妹妹弟弟,我還能去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