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于“母親”的記憶其實已經不怎么清晰了,男孩甚至不記得她長什么樣。
記憶中最多的,是她躺在床上不斷的發出鼓風機漏氣般的聲音,她總是喊疼,但又從不說到底是哪兒疼。
他們倆之間也沒什么交流,男孩不懂她在想什么,“母親”也不知道男孩在想什么。
有時候好幾天時間他們都說不上兩句話。
但他們又確實像是一家人,至少他們每天都會在一起吃飯。
雖然“母親”也不富裕,但自從男孩成了她的“兒子”以后,有了可以容身的鐵皮屋,也有了飯吃,即使“母親”自己也沒什么存糧。
他們各懷心思,卻又維持了一個奇異的家庭。
男孩發現“母親”不對勁的時候,她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那段時間她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區別,直到快斷氣的時候。
“母親”艱難的留下了遺言,把自己不多的財產鐵皮屋和幾顆土豆留給了男孩。
男孩只是平靜的問她,是誰把她害成這個樣子的。
“母親”沒有說出來,男孩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或許是覺得說了也沒什么用,也或許是擔心這個孩子去復仇,肯定也會死在那個人手里,于是她三緘其口,只是在閉眼的前一刻落下了一滴奢侈的淚。
男孩愿意相信“母親”不告訴他是因為后者。
他在其中感受到了一點隱秘的母愛。
但要打聽這件事其實并不難,貧民窟什么都缺,唯獨不缺伎女和男伎,他們中間的信息是流通且透明的,男孩雖然沒見過趙雷,但經過這幾年,他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趙雷的人。
女人被男孩的眼神嚇住了,這里不缺會殺人的人,也不缺想殺人的人,但這些人無一例外,提起這些事的時候要么興奮,要么恐懼,要么帶著一種“我什么都不怕”的炫耀。
可男孩的表情,乃至于語氣都沒有變化。
最可怕的是,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是放松的。
女人覺得這孩子瘋了,她不明白,于是說“你現在已經住到內城去了,那個人看樣子對你挺好,只要你聽話,以后你肯定跟我們不一樣,你不用當打手,也不用當男伎,說不定會成為大人物。”
“你殺了趙雷,然后呢”女人覺得自己的頭腦從沒有像現在一樣清醒過,她站起來,坐到了男孩面前,希望能讓男孩打消這個念頭,“趙雷那邊的人一定能查出來是你干的,這里沒有秘密,到時候你要怎么辦”
“你已經能過好日子了”女人說,“你媽媽就算知道這一切,也肯定不希望你去報復。”
男孩抬起頭看著她,平靜地問“你怎么知道”
女人一愣“什么”
男孩“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
“如果是我,我希望有人替我報仇。”
女人說不出話來,她看著男孩,忍著恐懼小聲說“我不會幫你的。”
“我好不容易過上現在的日子,你不珍惜,我珍惜。”
她吃過了苦頭,寧愿把已經的經歷和仇恨全部忘掉,也不愿意失去現在的生活。
男孩卻只是說“我沒有讓你幫我,我只想知道,趙雷下一次什么時候過來可能會找誰。”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只要你給我消息,我能讓你從這兒搬走。”男孩睜著那雙黑白分明,也沉靜似海的眼睛看著她,“讓你在內城有一間屋子。”
剛剛還嚴詞拒絕的女
人動心了。
男孩卻在這個時候站起來“這個消息你能給我,別人也能。”
女人害怕男孩真去找別人,她立刻答應下來“我給你”
“我會讓人告訴你的。”
“我該怎么通知你”
男孩終于露出了一點吝嗇的笑容“這段時間我會待在超市,至于怎么不被發現的通知我,你應該有辦法。”
他說完以后沒有繼續在這里停留,他從包里拿出剩下的三明治全部留給了女人,再次背著包離開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