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著杜嬸的視線看去,瞬間瞳孔緊縮,背脊生寒,只見前方是一個籃球場大小的空地,約莫三十米高的天花板懸著無數的鐵鏈,鏈子下邊牢牢鎖住一只巨大、混沌而邪惡的惡心怪物。
這怪物大體呈透明的黑色,外面一層透明的黑色表皮,里面則是層疊的、白花花的脂肪,外觀是一個巨大的臃腫的人形,下半身被厚厚垂下來的脂肪遮住,上半身非常混亂,像一堆黑色的線條胡亂涂上去,可是仔細看,卻能發現那堆黑色線條都是人類的軀體。
人類的肢體互相黏連長在一塊,比如岑今正面的那個中年男人,整個人頭腳相連,脊骨好像被溶化了一樣,形成一個橢圓的圈,旁邊有一個老年人的半邊肩膀跟中年男人的腹部黏在一起,下肢彎折到肩膀,一條腿彎成一個圈,而他的頭顱穿過這個圈
如非親眼所見,根本想象不到這種姿勢怎么長成的。
一旦見到,整個人就會被恐懼籠罩,就好像正常人盯著任何一種生物的畸形部位都會莫名產生恐懼,不是因為歧視,而是出于某種對生物軀體超出常規生長的共情恐懼。
當一個人習慣某種生物的軀體模樣,忽然發現它異化畸變成另一個模樣,哪怕只是多長出一只爪子都會感到深深的驚悚,因為它打破了人類大腦的常規認知,使人們陷入混亂、未知,由此帶來難以磨滅的恐懼。
眼前這具怪物堪稱畸變例子的集大成者,它的上半身像一個灌滿強酸的大冢,經年日久溶化墳墓里的人類,肩膀的位置是兩個高高聳起的人頭塔,像掛在耳垂的耳環。
一個頭顱三只眼睛,面貌極為丑陋,正在沉睡,嘴巴的位置被一根鐵制水管貫穿,里面發出嘩啦啦的水聲,透過透明黑皮和厚厚脂肪隱約能見到滾燙的熱油從上面倒進去。
一旦倒進滾燙熱油,怪物的腹部內就會發出凄厲的慘叫,在地下室里循環回蕩。
杜嬸在旁嘔吐,死死摳著手臂,精神受到極大沖擊,瀕臨崩潰,已經沒辦法起身去尋找杜莉。
岑今也作嘔,忍著毛骨悚然的感覺仔細辨別杜莉。
此時樓上停止一波灌油,慘叫停止,地下室恢復死寂般的安靜,岑今來到這怪物面前,驚覺它身形比剛才遠處觀看更巨大。
圍著怪物走了一圈,岑今終于在它的后背看到閉目沉睡的杜莉,她就蜷縮在尸堆里,一只腳快陷入怪物軀殼里。
他趕緊跳上去,落地腳一滑,差點摔倒,只好雙手并用地爬上去,來到杜莉面前探她的鼻息,還活著,便將人抽出來背在身上跳下去,準備離開時,看到最外面尸堆里還蜷縮幾個小孩、兩個青少年。
岑今猶豫幾秒,把杜莉放到杜嬸身邊,回身繼續救人,直到拔出最后一個小孩,準備跳下來時,面前一張近在咫尺的臉突然睜開眼。
那雙眼直勾勾盯著岑今和他背上的小孩。
岑今下意識屏住呼吸,卻見這張臉猛然爆發凄厲地尖叫“救我――救救我”
沒死
岑今嚇了一跳,低頭看到他下半身被已經被完全融化進肉山里,成為一堆脂肪,正常人絕對失去生命體征。
果不其然,在岑今試圖將他拔出來時,看見他和怪物相連的腰部位置里的血管,已經在怪物身上扎根,強行拔出還流出一堆膿水和肉塊。
仔細看,卻是已經爛掉的五臟六腑。
岑今連忙松手,跳落地上,瞪著那人滿臉痛苦地尖叫著救我,約莫三分鐘后,陷入沉睡,飽受刺激的大腦開始轉動,所以剛才突如其來的救命是神經反射
他小心后退,繼續尋找還能救活的人,試探幾次,確定大部分人都已經死了,那些慘叫和求救都是死前的神經反射,可是細思極恐。
他們被吞噬的時候是不是還活著
原本正常的生活,突然某天醒來,置身于一個黑暗的地方,身邊都是可怖的尸堆,于是拼命地掙扎,卻無人幫忙,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點點的溶進巨大的怪物軀殼里,感受著滾燙熱油當頭淋下,感受著身體一點點的溶化、消失,感受著骨頭溶了、臟腑爛了,連肉也像大太陽下的雪糕那樣爛掉。
逐漸感覺不到疼痛,恐懼到極點和爆發的求生使他們拼了命地求救,聲音被綿長的、空曠無比的地下室吞噬。
這些人最后或許不是死于身體溶化,而是死于絕望。
岑今的共感越來越強,當他思考到這里時,便瞬間被那股絕望籠罩。
他不敢多留,來到嘔吐不止、精神崩潰而呆滯不已的杜嬸身邊,想了想,將她打暈,連杜莉等人都送進林中小屋,讓李曼云他們幫著照顧。
怨童扒著門口看到外面的怪物,頓時聳起肩膀,面露敵意和貪婪的食欲“黃毛,我想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