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涼的觸感,還有不小心掛到的鋒芒,都顯示著這些可不是花樣子的裝飾,而是一件件可以殺人剁肉的利器
韓臨風及時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刀劍傷到她嫩蔥般的手指,然后拿起一把劍,拔出劍鞘審視著寒芒道“這把劍跟隨我甚久,我也用得最順手,它的劍身雖短,翻轉起來更加自如,方寸之間,便可削鼻斷腸”
蘇落云嗅聞著鼻息間的寒芒鐵味,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被恐嚇了。
如此嚇唬她,她反而鎮定了下來,垂眸說道“民女深知世子武功高強,就算落葉斷草,在您的手中都可變成殺人武器。而我這樣的弱女子,也不配臟污了世子的劍,大約一根繩子便夠了”
若是難逃一死,相比于被開膛破肚,她還是覺得留得全尸更好。
世子聽了她垂死掙扎的吹捧,輕笑了一下,似乎懶得再嚇唬她,又引著她來到一處暖閣,席地坐下,接下來便是倒水烹茶的聲音。
他一邊燙洗小茶盅一邊道“在下想著你今夜大約睡不著,不如一同飲茶聊一聊,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海涵。”
蘇落云不知他想聊什么,只能板直跪在香席上等著他開口。
韓臨風替她倒了一杯茶,然后道“我原先想著京郊有一處別院,也還算清凈,想要勞煩蘇小姐在那暫住幾日待我安排好了,便護送你們姐弟去梁州暫住幾年。”
韓臨風語調未變,平和而有禮的說道,將這軟禁說得像只是邀她去春游小住一般輕松愜意。
蘇落云當然覺得不好。她如今的店鋪剛剛穩住了腳兒,弟弟也馬上要考學了,若是被韓臨風脅迫送走,一切都要成空。
而且那梁州地界,毫無親人依靠,他們去了豈不成了待宰的羔羊
可眼下,她哪有選擇的權利唯有活下去才是最要緊的。
蘇落云只能先謝謝世子惻隱之心,同時又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不去
弟弟馬上就要考學,又跟此事毫不相干,請世子明鑒,放了他這一碼,最起碼不要讓他也去了梁州。
韓臨風似乎早就想到了她的不情愿,只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披散著的長發,還有那素凈的臉,淡淡又道“這是我原先的想法,可是想到你大約不愿意,便又改了主意。”
落云聽到這,心又提了起來,他是不是覺得,還是殺人滅口來得干凈利索
于是她趕緊斡旋道“其實梁州也還好,能生出世子這般俊秀人物的地方,一定甚是養人”
韓臨風聽了她言不由衷的話,又是輕笑了一下,然后說道“晚上酒席間,我曾問過你的舅舅在北地做什么營生,你雖然說不知,但是我卻知道。他那時在北地參加了義軍,對吧”
蘇落云想了想,他既然盤查清楚,自己也不必否認,于是說道“我舅舅跟世子您是一樣,都是錚錚鐵骨男兒”
她跟所有只想過太平日子的百姓一樣,并不贊成舅舅曾經的魯莽之舉,可現在恨不得自己也曾經投靠過叛軍,給曹盛扛過大旗。
這樣大家都是自己人,關起家門也好商量。
她這點小心思,自然被韓臨風看在眼里,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笑,卻突然將旁邊桌子上的一塊綢布掀開,赫然顯出了魏朝北境的沙盤。
他引著蘇落云用手指輕輕撫摸那連綿起伏的丘陵山脈,淡淡道“大魏的子弟哪里配得上鐵骨錚錚小姐觸摸之處,皆是大魏丟失了多年的故土。在這些土地上,還有無數遺民,正遭受鐵弗國貴族的奴役踐踏。”
蘇落云當然知道當年大魏丟失國土的事情,可是她不過是商戶家的女子,平日并不甚關心國事,更不知他突然讓自己觸摸沙盤是何意思。
韓臨風繼續說道“我以前對此也毫無印象,只覺得是一段史,一段國恥罷了。雖然會為韓氏皇族先輩的無能憤慨,可再沒有別的什么情緒。日子照常要過,不去想,自可快樂無憂地過活。直到我在十四歲那年,因為機緣巧合去了北地二十州那一年正好鬧了旱災,大魏的遺民要將自己的牧場讓給鐵弗貴族們,而他們則失去了自己的牛羊田產,只剩下破鍋殘帳,帶著妻兒被迫遷徙。餓殍遍野,不再是個詞,而是真切地呈現在我的眼前”
他的聲音低沉,語帶一種遠超年齡的蒼涼憤慨,似乎又沉浸在那段深刻的噩夢般的回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