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爛泥扶不上墻的韓臨風,居然有這等本事
這個昔日沉溺于酒杯的紈绔,調兵遣將時的氣度沉穩,儼然是浸染兵營的老帥一般。老皇帝被抬在了擔架上,一雙老眼卻始終緊盯著那高大的青年。
想起昔日里,他每次在御書房里痛斥這個皇宗晚輩不求上進,惹是生非時,他都是低頭恭謹地聽,從來不曾抬頭。
魏惠帝突然后悔,那時,為何不曾叫他抬起頭來,那樣的話,會不會發現這個青年眼里的桀驁深沉
他也終于明白了這個小子竟是韜光隱晦的高手,臥薪嘗膽的行家。他竟然昏花了眼,將個雄鷹看成了圈養的家禽
不過事已至此,韓臨風難道不想逼宮篡權奪位嗎他這么想了,也這么問了。
恰逢行軍途中,韓臨風一邊親自用水壺給老皇帝喂水,一邊淡淡道“陛下龍體欠奉,不必多想。所謂高處不勝寒,人人都想得之的,未必是臣想要的。九皇子雖然遇害,不過我已經得到了瑞王妃和小世子的下落。現在已經派人前往護送瑞王妃母子回京。陛下的子嗣人丁興旺,無論陛下冊封哪一個,只要他是個明君,臣與父王定然竭力輔佐,誓死效忠”
這一番話不帶半點威脅之意,可是陛下卻覺得句句都是威脅。
現在的北鎮王府父子,兵強馬壯,更有救駕的偉功在身,更是一手掌握了整個京城,誰人能與將鐵弗人打得屁滾尿流的鐵騎爭鋒
這樣的藩王,既有兵權在手,又有民心所向,還會在乎他這么一個茍延殘喘的老者想要立誰為帝
無論是哪一個為皇,就算這父子擁戴,最后也不過是被扯了線的傀儡,任憑人來拿捏。
再回想當年自己的父親竊得了圣德先帝地位之后,對待圣德先帝太子一脈的打壓,老皇帝不由得脊梁一顫,倒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自己的子孫擔憂。
因為皇后善妒狠毒,在他的后宮里,世家妃子的子嗣幾乎都沒有留存下來,那些身份卑賤的宮人之子,就算立了,也是立不起來的。
至于老九遺下的那一點骨血,倒是有方家的支持。可是自己已經茍延殘喘,活不了幾日。一個襁褓里的嬰孩作皇帝
那么方家遲早成了下一個長溪王家至于老六那個孽障他若成皇,那么他的兄弟便一個都留不下
從行宮到皇宮的一路上,老皇帝都是對這北鎮王世子存著戒心,可是這一路之上,韓臨風對擔架上的陛下都是恪守禮數,算是給足了陛下面子。
韓臨風治下的軍隊訓練有素,雖然期間遭遇了幾次伏擊,都能在韓臨風的指揮下鎮定自若,安然化解。
人都有慕強之心,而風燭殘年的魏惠帝不得不承認,這個圣德先帝的后人,身上自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帝王氣場,他自己的那些孩子才是在京城浮華里養廢了的。
若是叫他們與這樣的在沙場馳騁過的兇獸爭搶,無異于是綿羊喂了兇狼。
當馬車終于入了京城時,老皇帝顫抖著手,撩開車簾往外望去,昔日熟悉的京城長街,已經滿目瘡痍。老皇帝看了一會,又顫巍巍地將簾子放了下來。身為帝王,卻看到治下繁華的京城竟然如此衰敗,這種羞愧之情,足以擊垮一個垂暮老者。
等到回宮的時候,就是對東平王等一眾藩王的治罪處決。
下令處死的圣旨雖然是魏惠帝下的,可是人的腦袋卻都是韓臨風派人砍下的。
老皇帝也被抬來觀刑,除此之外,還有宮里的皇子公主們。在看到斬落到第五個人頭的時候,那些皇子里有些膽小的,竟然放聲嚎啕大哭,嚇得尿了褲子
陛下也便閉了眼,無力地搖了搖手罷了,罷了他不是好帝王,也不是個好丈夫,可是他從始至終都是想要維護自己的兒女們,做個稱職的父王
那日回宮之后,魏惠帝終于下定了決心,主動宣了北鎮王前來陪他下了一盤棋。
這盤棋,步步都是討價還價,句句都是試探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