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般自然熟稔的姿態讓周遭服侍的宮女們感到有些驚詫,畢竟華陽公主地位尊崇,宮里人幾乎沒有聽過她這般平易近人、宛如面對友人的談話。
“甚好。”望凝青也不跟華陽公主客氣,本來今日之事就是華陽公主翻墻鬧出來的,無用的推拒只會讓人感到疲累,倒不如全盤接納。
華陽公主聞言微微一笑,自顧自起身進了內間更衣,她向來不喜歡別人窺見她的身體,哪怕是宮女也不行。
宮女們都知道華陽公主的習性,見狀也沒有表示異議,只是安靜地在外間等候,準備公主一會兒將要佩戴的首飾以及環佩。
衛朱曦進入了房間,裝扮雅致的公主閨房內沒有多余的贅物,比較醒目的只有一面藏在重重紗簾后頭的西洋明鏡。
衛朱曦撩開紗簾步入其中,那面銅鏡足有一人高,鏡面平整光滑,程亮干凈,宛如一潭清可見底的湖水,甚至能映照出屋內搖曳的燈影。
時下的女子梳妝鏡多是黃銅所鑄,鏡面發黃,影像不清,而華陽公主屋中的這面明鏡甚至將發絲都能照得纖毫畢現,堪稱無價之寶。
華陽公主寬袍解帶,脫下外衣,隨著衣衫漸漸落地,逐漸露出白皙的皮膚與纖細修長的肢體。
然而,比起華陽公主優美的體態,鏡中倒映出來的景象卻幾乎要將人的眼睛燃燒殆盡,鳳凰木一般璀璨明麗的紅色幾乎覆蓋了華陽公主大半邊身體。
那是一株栩栩如生、繪制在人皮上的鳳凰木,不似染料繪就而成,那柱鳳凰木仿佛擁有生命一般,在華陽公主的皮膚上蔓延、生長。
它的每一寸枝椏、每一片葉子都好似被最好的畫匠精細地雕琢過,那含苞待放的鳳凰花如振翅而飛的鳥雀的翎羽,閃爍著流動的浮光與噴薄欲出的盎然生機。
那種幾乎要“透紙”而出的生命力,讓人不禁生出三分惶惑之情,唯恐它下一刻便破開公主嬌嫩細膩的皮膚,在血肉中伸出枝椏,開出鮮艷欲滴的花。
詭譎而又不詳,圣潔交織著魔性,那是一種無人能夠否決、卻也足夠致命的美麗。
華陽公主靜靜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仿佛被那魔性的紅色所吸引,她抬手撫上了鏡中那已經爬上她肩膀的鳳凰花。
下一秒,臥室中的燈突兀地熄滅了。沒有開窗,沒有罅隙,一陣莫名而來的陰風吹滅了蠟燭,帶起一縷細細的煙柱。
黑暗中,人皮上的鳳凰木越發鮮艷,那些枝葉與花,在微弱的光線中依舊清晰可見。
“你動搖了”一道冷冽的聲音突然響起,那是華陽公主自己的聲音,卻顯得那般冰冷、無情。
“鳳凰。”華陽公主撫摸著鏡中女子的臉頰,撫摸著那蔓延到臉側的花,“你不覺得,她說得很對嗎”
鏡中的“華陽公主”面有慍怒之色,與鏡外面帶淺笑的華陽公主判若兩人,可她們卻隔著鏡子,如幼童般額頭抵著額頭,小聲地說著話。
“你改變不了這個世道,她也改變不了。”鏡中人同樣抬手,覆蓋著華陽公主的手,仿若十指相扣,“邊關戰事難休,不出三年,你一定會被迫和親夷族的。”
“我知道。”華陽公主低低地嘆道,“但或許,我還能再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