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南方水患,難民蜂擁至此,我曾經跟母親到城外施過粥。”殷澤咬了一口軟糯的米糕,微微一笑,“雖然陛下為了京都安定,不允許難民入城,但是去派人在城外設了安置處,每天發放米糧,還有大夫在城外待命。因此,難民潮很快安定了下來,沒有禍及京城。”
望凝青微微頷首,這是較為妥當的處理方法,不違背人道也不亂了法政,如果隨意讓難民入京,突然激增的人口會導致秩序混亂,而且難民很可能在災區感染了疫病。但是全然不管也是不對的,很容易引起暴動,因此制造緩沖帶進行隔離并發放米糧進行安撫,一定程度上就可以遏制流民帶來的隱患。
“那時候我在想,幸好我生在太平盛世。”殷澤偏頭看向望凝青,臉上漾開了溫暖柔和的笑意,“也幸好齊國有一位仁慈的明君。”
啊。望凝青看著他,心想,的確,這是一件值得感慨的事。
“雖然對于家境殷實、出身世家的我們來說,說這些好像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殷澤抿了抿唇,“但后來,我上了戰場,見到了夷族餓殍遍地、連小孩都骨瘦如柴的模樣。那時候我意識到,人命微弱如燭火,哪怕一陣風一場雨都能輕易將它熄滅。厚重的史書承載的不僅是我們的驕傲與過去,還有一路掙扎過來的血與淚。”
殷澤這么說著,面上卻沒有多少難過的神情,只有清風一樣溫朗的平靜。
“亭臺樓閣也需要墻磚一點點壘砌,能夠過上這樣安定的生活是因為有人幫我們擋住了太多的風霜雨雪。”
“因此,我想,或許我沒辦法成為澤被天下的雨露,卻能成為城墻上的一塊磚石。哪怕能擋去一角的風雨,那也是好的。”
殷澤踟躇著,反復斟酌著將要出口的語句,最后卻是無奈地將最后一塊糯米糕放進了望凝青的掌心。
糯米糕熱氣尚存,馥郁著柔和甜蜜的香氣。少女仰著臉,那雙眼睛叆叇著煙云,卻似乎比任何一片天空都要來得干凈。
“所以”殷澤像寬慰一個受盡委屈的孩童般,小心翼翼地將手覆上她的發頂,“紅塵或許不是很好,但也沒有那么糟糕。”
“暫且駐足看看,可好”
收到常客西平郡王世子不慎落水而死的消息,方知歡面上似有哀戚,只道是“故人長離令人傷感”,之后便以此為由閉門謝客,隔絕了外界的流言蜚語。
“沒用的東西”方知歡狠狠地將玉枕摔落在地,保養得如蔥根美玉般潔白的十指狠狠地摳挖著床褥,以此宣泄自己的惱怒。
方知歡想不明白,自己用血與玉蟬子進行了交易,故意在西平郡王世子面前哭訴自己的委屈、不著痕跡地告訴了他柳裊裊出席晚宴的消息,甚至還忍著惡心貶低自己夸捧柳裊裊的容貌,結果西平郡王世子居然這么沒用,生生跌進池塘變成了一坨爛肉,真是白費了她的一番苦心
“不行,不行。”方知歡惶惑地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為了保持美麗,她只給玉蟬子了最小分量的血,但即便如此,這也讓她容貌大為失色。
最近,京城開始流傳各種針對她的風言風語,方知歡刻意把自己往凄美易碎的方向裝扮,倒也引起不少王孫公子的憐惜。
但長期以往,臉上的脂粉越抹越厚,教坊中青春水嫩的女孩相繼而出,她遲早會泯然眾人,淪落為最為悲慘的游女。
更糟糕的是方知歡輕咬下唇,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她懷孕了。
算算日期,孩子應該是兵部尚書的,雖然他已經年過半百,但是他家中沒有正妻,父母也已經不在了,雖然有兩個孩子,但只要想辦法將孩子養廢就不算什么。
方知歡知道自己歌女的出身決計無法成為達官貴人的正妻,但凡家風好些、愛臉面的,族長長輩都不會允許家中子弟迎娶一介歌女。
所以方知歡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那些年紀大,大權在握并且不受家族掣肘的高官,徐尚書就是方知歡瞄準的目標,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對方對自己心生愛憐。
三個月前,徐尚書曾承諾過會娶她為續弦,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方知歡也覺得懷上對方的孩子比較穩妥,便順理成章地與他一醉風月。
但是沒想到,之后不久就發生了殷澤將軍前來畫舫討公道之事,徐尚書的態度開始搖擺不定,腹中的胎兒來得委實不是時候。
她沒辦法證明孩子是徐尚書而不是殷唯的,眼下京城這么多針對她的流言蜚語,徐尚書再如何喜愛她也不會冒著得罪殷將軍的風險娶她為妻。
“玉蟬子。”想到這,方知歡就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來,“你得幫幫我,我要被人欺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