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再次感到了棘手,無法證實長房搶了二房的孩子,也無法證實二房舍棄了孩子,依照律法,孩子需要認祖歸宗,但同時生身那方需要賠償養育那方銀兩。
然而眾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看得出來二房的算盤也打得很精,方氏分明是想借西平郡王世子一事給柳氏定罪,之后再以滴血認親的方式將孩子撈回來罷了。
畢竟若是父母品行有瑕,縱使柳南木乃是名震一方的神童,日后仕途也必然坎坷。而在對方落難之時挺身而出,方氏就會成為那孩子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是誰料到柳氏有這么大的能耐,竟讓陛下甘愿改立憲法也要保她呢
京兆尹拿捏不定主意,遲遲不敢下判,一旁旁聽的齊國君卻突然轉頭,望向被屏風隔開的后方“監司如何看待此事”
眾人心中一驚,隨即人群便如滾水入油一般沸騰了起來。只見一角素色的衣袂自屏風后轉出,身穿月白色道袍的方士便佇立在大堂中央。
都說“人世流水七分塵,三分水色在他身”,穆霽寒有天人之姿,即便平平而立,也如自九天謫落凡塵的仙人。
這些年來,有關闞天監監司的傳聞多得數不勝數,他為死者伸冤,為生者彌憾,早已成為了人們心中衡量是非對錯的標桿。
只見穆霽寒半垂眼簾地站在那里,即便被齊國君問話,他仍舊不卑不亢,反而答非所問地道“陛下可還記得兩年前答應在下的事”
齊國君沉吟道“自然記得,監司推辭了國師之位,曾說自己入世只為一人而來。”
“那人乃入世渡劫的大能,命中帶煞,若跨不過劫難,必將淪為當世最兇之鬼,為禍一方,令生靈涂炭。”
“正是。”不顧周圍之人乍聽此件密辛而生的驚愕以及惶恐,穆霽寒眼神宛如一口古井,無波無瀾,“在下斗膽,曾向陛下討要了一道免責令牌。”
“若非觸犯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亂在內的十惡不赦之罪,免其責,恕其死,既往不咎,然否”穆霽寒問道。
“確有此事。”齊國君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但如果真的是入世渡劫的大能,區區律法又怎能約束世外之人
“陛下記得此事,在下甚感欣慰。”穆霽寒探手入懷,竟從衣袋中取出了一面金燦燦的令牌,隨手擱置在一旁的桌上,“時候已到。”
說完,不等齊國君追問,穆霽寒忽而邁步走至方知歡身前,一雙黑黝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方氏。”
“你可知玉蟬子為何會尋到你,無論你如何貪婪索求,祂仍舊幫你至今”
玉蟬子的名諱驟然被人提及,那人還是于神鬼之事擁有絕對權威的闞天監監司,方知歡立時呲目欲裂目眥欲裂,顫聲道“妾身不解監司之意”
“我坐鎮京都至今,其中之一便是為了玉蟬子。”穆霽寒仿佛沒有聽見方知歡的詭辯,自顧自道,“昔年供奉無名碑并以邪嬰之術污濁神靈神智之族,正是方家。”
“方家為維持家族興盛,每隔一年便會獻祭一名新生的子嗣給無名碑,這些嬰孩的魂靈與野神交融于一體,在爛心木下化為了蟬。”
穆霽寒看了方知歡一眼“蟬伏十載,夏盡一生。方家的貪婪孕育出了善惡不辨的邪神,祂破土而出之日便是因果反噬之日,方家五十一口人皆命喪于此。”
“而你,當時還在母親的腹中,僥幸逃過一劫。玉蟬子常年受方家血脈供奉,早已對方家血脈的氣味銘刻入骨,你與祂腹中的嬰胎同根同源,祂才會找上你。”
穆霽寒的語氣平和,吐露出來的話語卻令人不寒而栗“然而,凡事皆有因果,無心的供奉自然便有報業降臨之日。”
“玉蟬子離你而去,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也獻祭了自己的孩子。”
方知歡愣愣地仰望著穆霽寒無悲無喜的俊顏,只覺得身墜冰窖,一句話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