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妹妹”
望凝青恍惚了一瞬,只覺得頭疼欲裂,仿佛一顆種子落入了枯槁的識海,久旱逢甘霖,霎時便生根發芽,長成了蒼天大樹。
她是父母的女兒,哥哥的妹妹,殷澤的妻子,南木的母親。
他們是這么的愛她,父母抱著襁褓輕輕搖晃的雙手,哥哥背著她走街串巷時寬闊的肩背,殷澤看見她時揚起的笑容,柳南木那雙孺慕而又明亮的眼眸。
女子的一生,凡人的一生。
“眾生所以不得真道者,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驚其神;既驚其神,即著萬物。”穆霽寒念誦著道法,一步步地走近她。
方士的衣袂無風自動,墨發飛揚,他手腕翻轉,一截精美的木質劍鞘便落在了他的掌心,他緩緩從中抽出一支纏繞春椏。
“既著萬物,即生貪求;既生貪求,即是煩惱;煩惱妄想,憂苦身心;便遭濁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因為在乎,所以痛苦;因為貪求,所以煩惱。
無刃木劍上的藪春花嫣然怒放,木劍自上而下斬落,于望凝青的眉心劃出了一道深色的血痕,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因緣,被這一劍斬斷了。
“癡兒,還不醒嗎”穆霽寒低喝一聲。
一聲雷霆炸響,周遭的百姓齊齊抬頭望天,神情難掩倉皇。
幾乎就在吐息的剎那,方才還晴空萬里的天幕瞬間雷云翻涌,天光破碎,烏云壓城,狂獵的風吹得衙門的旗幟發出唿哨一般的聲響。
公堂之上,只見身形纖弱的女子趔趄地扶住了柱子,一手捂臉,眉心的那道血痕隱隱泛出紅光,最后化為了一道蓮華印,烙印她的額上。
當她再次抬頭,眾人便能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氣勢霎時就變了。
若說原本的柳裊裊雖然氣質清冷,如霜似雪,但眉目流轉間卻仍有幾分閨中女子的清麗溫軟,那她此時抬眼掃來,眸光卻如寒冰洗刃,孤光照雪。
分明是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容貌,站在那里的卻已是和而不同的另一個人。
平民百姓沒有華麗繁復的辭藻,他們不知道應當如何形容那種詭譎暗生的變化,但卻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妄言。
望凝青抬頭,她已經想起了一切。
仿佛聆聽到了宿命的召喚,雷霆自天外炸響,她下意識邁步,想要走到蒼穹之下,想要回到自己的雪山之巔。
“母親”
“裊裊”
她欲乘風而去的背影太過決絕,令人不禁想到枝頭垂落的山茶,藪春花總在開得最為艷麗的時候從枝頭落下。
望凝青前進的腳步微微一頓,她垂眸回望,便見殷澤與柳南木同時抓住了她的手。
孩童漆黑的眼眸中盈滿了淚水,寫滿了哀求。他一直是個太過乖巧懂事的孩子,命運待他向來苛責,他卻從未向她強求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