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處不在的劇痛與絮語也在此時離她遠去,仿佛被無形的玻璃隔絕在無法傷害到她的地方。
隨時都準備吞噬她的陰影依舊是存在的,但天使庇佑的羽翼環住了她的肩膀。
眼球破裂還被不斷惡意翻攪的惡心感消失了,那一直積壓在理智之弦上的重物也被移開了,一生都在苦難中掙扎的大公女,第一次擁有了“活著”的真實感。
大公女是一柄鋒利無匹的刀刃,烈火淬煉,寒霜洗血。仿佛不知傷痛、沒有弱點的傀儡。
直到這柄刀刃被人珍而重之地放進刀鞘中的那天,她忽然便明白了之前經歷的一切都是摧折人心的磨難,是不公、不義、不正常的。
她背負的那些,原本是不該由她背負的。
那不是她活該倒霉才必須經歷的宿命,而是降臨此世的最大、也最荒唐的不公。
蜜莉恩微微有些失神,直到視野變得朦朧而又模糊,以利亞的手指輕輕拭過她的眼角,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流淚了。
“我經歷過死亡的恐懼,自然也明白生命的厚重。”以利亞動作輕柔地擦去那或許是世上最為昂貴的淚水,捧住了蜜莉恩的臉。
“我想要活著,比誰都更渴望活著。是你將我拽出了渴望死亡的漩渦,是你幫助我一點點地拾撿起了破碎的自我。”
“”望凝青從蜜莉恩的情緒中抽離,聽見這番話,不由得心情有些詭異,一時間竟無法理解神子到底在說些什么。
“你或許不知道,但我全部都記得。”以利亞淡漠地垂眸,他眉眼間的情態有種難以言說的圣潔,仿佛天使在為人間的苦厄祈禱,“你是垂下泥潭的一根繩索。”
以利亞看著蜜莉恩困惑的眉眼,心中隱隱有些恍悟。他終于明白,為什么蜜莉恩明明不曾對他報以與侍女艾薇相似的善意,可他卻耿耿于懷,無法將她忘記。
身處煉獄中的人,有人為他垂淚、傷感他的際遇;也有人遞來了刀刃,教導他如何茍延殘喘地活下去。
如果不是蜜莉恩,以利亞也不會是以利亞,他會選擇一條更為血腥殘暴的不歸路,最終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我想活下去,所以我不會選擇死去。借你的儀式獻祭,只是為了達成我的目的。”以利亞選擇了蜜莉恩最能接受的說話方式,將理智刻進了每一個字里。
“信任是很動人的東西,但我們不是。”我信任你,你也可以試著信任我。
“我們立場相對,是天命的宿敵。”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至少我們的根基都是“人類”。
“即便你攔在我的面前,也無法阻止我想要完成的事情。”相信我,蜜莉恩。相信我。
你去奪回人類應有天空,我向達瓦爾丁奪回你的自我。
去做我們應做的事,去盡我們應盡的職責。
“我”以利亞淡淡一笑,他的身后,鎮守在儀式旁的光明圣徒已經蓄勢待發,教廷的標記如煙火般在迪蒙城堡的上空綻放,“我想成為神。”
以利亞一直在想,教廷供奉的“主”究竟是什么他一直信仰的“神”,又是什么
是某個具體存在的靈魂個體嗎是某個代表清廉正直的概念嗎還是說,所謂的“圣光”其實是人心中最深、也最難以舍棄的執著與信念呢
于輪回中掙扎了上百次,直到以利亞看見了那凋零在地上的花朵,他突然就明白了這個世界,并沒有神。
將他封鎖在輪回之中、一次又一次地重演著他的死亡、逼迫他不得不直面一切殘酷真相的存在,是這個世界本身,并不是救苦救難的神。
一直在苦難中掙扎的人是蜜莉恩,一次次重演死亡的人是以利亞,那些奮不顧身與“祂”對抗的存在,一直都是弱小如塵埃般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