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會過去的。”劍尊看著這個支離破碎的靈魂在自己的懷中完成最后的蛻變,她與人世的最后一抹牽系都流進了水里,“以后,你只做你自己。”
朦朧的微光中,一朵金蓮悄然綻放,清苦的蓮心承托著一個稚嫩柔軟、如蓮藕般的女嬰。
然而,那個女嬰五官模糊,失去了本來的面目,她無意識地掙扎著、踢蹬著雙腿,發出稚弱的、可憐的啼哭。
“三魂六魄,只剩一縷命魂。”銘劍仙尊浸在蓮池里,他墨色的長發在澄澈的水波中上下浮動,如畫紙上暈開的水墨。
銘劍仙尊開始試圖養活這個女嬰,他以蓮花白藕做肉身,傾盡無數天材地寶,都要將這個女嬰留在人間。
然而,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人也無法創生生命,第一個女嬰不過堅持了短短三個時辰,便如熟過頭的果實般腐爛在了劍尊的懷里。
第一個軀體死去,蓮池中的金蓮便會枯萎。然后,在第二天太陽升起之時,蓮池會再次盛開一朵金蓮,再次誕生一個女嬰。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哪怕是旁觀者,都能感覺到其中的難熬與磨折。
因為氣運之子只有命魂而沒有形魄,哪怕以至圣至潔的蓮花白藕死而復生,她依舊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腐朽糜爛,最終死去。
最長不過三個月,最短的可能只有幾個吐息的時間,劍尊一次又一次地看著那個孩子死在自己的懷里,他甚至沒來得及給“這些”孩子取一個名。
但是,比起這些,更痛苦的無疑是那個被強行留在人間的孩子。
醞釀著天地初生之靈氣的蓮池水洗去了氣運之子身上的業障,卻無法修補她殘破的魂魄。
痛苦、怨恨、瘋狂那些足以將人撕裂百次的悲傷早已將她摧毀了,唯一殘留下來的東西,甚至不能被稱作為“人”了。
既然不是人,那那些所謂的尊嚴、執著、信念、美德自然也就伴隨著生命的消散而一同死去。
那個孩子總是拼命地哭泣,像一塊沉甸甸的、不停分泌海水的棉絮。她撕咬、抓撓,用齒牙,用指甲,用自己無力的武器去傷害唯一會擁抱她的人。
一個苦心孤詣,只希望她活;一個卻已燃燒殆盡,只求一個解脫。
不管是對劍尊還是對那個孩子而言,這都是一種殘忍的內耗。
當那個孩子躺在劍尊懷中,又一次在明月的照耀下腐朽,她睜著一雙淚流不止的眼睛,問他“為什么”
為什么一定要我活著,為什么一定要我留在這苦痛的人間那個孩子在無聲地質問著。
冥鳶魔尊不知道劍尊是否會為此而感到心碎,但她木然地看著那曾經粲然生輝的靈魂變成這般模樣,她也想問一句“為什么”。
一年,兩年,三年直到蓮池里的水逐漸滿溢,直到蓮藕人身的尸體在池底下堆積。
清寂山一點點地變成了忘溯先前看到的樣子。
“靈魂、骨血、皮肉”佛子悲懷雙手合十,低聲念誦著佛號,“雖用蓮花白藕重塑了皮肉,但終究還是”不夠。
雖然劍尊的態度始終平和冷靜,喜怒不形于色,但任誰都能感覺到,那些冥冥之中堆積起來的、壓抑而又沉重的情緒。
那個一開始能被他輕飄飄捧在手里的孩子,也漸漸變得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