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沒有生念。
不知是第幾次,再次送走了那個短命的孩子,銘劍仙尊突然折身回屋,簡單打點了一下行囊,次日,便帶著新生的氣運之子下山了。
銘劍仙尊找了一處偏僻安靜的桃源鄉村,偽裝形貌,在村子里成為了一名平平無奇的教書先生。
村里的人都知道,這位博學多才的教習先生有一個玲瓏可愛、宛如蓮藕般俏麗的女兒,雖然她安靜又不愛說話,但大家都很喜歡她。
那一世,氣運之子足足活了五年。
從那之后開始,銘劍仙尊開始帶著氣運之子于塵世中游走,他帶她去看蒼山洱海、天山落日,帶她去看崖壁鐘乳、草原瀑布。
他帶著她走過凡塵的春夏秋冬,帶著她去見證人世的美德與善;他也帶她走過戰火與離亂,告訴她什么是悲歡與人世的苦難。
他指著天,指著海,用更遙遠廣闊的天地去填充她的軀殼,用這個本該需要她去拯救的世界去治愈她殘破不堪的靈魂與心。
銘劍仙君是這世上最鋒利的劍,他踏過尸山血海,撕裂過天空與大地。他能輕易跨過這世上的一切苦難與坎坷,斬斷所有阻攔前路的荊棘與困苦。
但他懷中的孩子不需要這種鋒利。她需要全世界最溫柔的觸摸,柔軟如云朵般的安撫,還有如冬夜爐火般的溫度。
所以,那視眾生為草木的天人就此走下了神壇,讓自己擁有了體溫與血肉。
他教導她如何立世的同時,他也在一點點地蛻變成人。
就像教導孩子行走之前,父母必須也會行走一樣,不懂生為何物,就無法喚起他人的生念;不懂如何做人,就無力規勸他人留在人間。
所以他陪她入世,將這片大地的苦難嚼碎,再將其中人性的光輝哺育給自己的孩子。
一日,銘劍仙尊牽著女孩的手走過硝煙未絕的戰場,一直如木偶般僵木的女童突然抬頭,看著不遠處商量著易子而食的兩對父母。
“人,為什么要活著呢”女孩的眼中倒映著凡塵中的百般苦楚,問詢的話語卻平淡如水,其中不再有恨,“肉體明明只會帶來痛苦。”
“因為”反倒是銘劍仙尊,喉結上下一滾,他垂眸看著兩人相牽的手,竟有種陌生的、難言的感情淤積在心口。
一顆埋在喉舌里的種子突然生根發芽,蜿蜒的藤蔓掙出了唇齒。
來不及理清楚思緒,劍尊聽見自己上下嘴唇一碰,自然地說出了曾經的圣尊或許修道萬載都說不出的話“如果你沒有軀殼,師尊就沒辦法牽你的手了。”
那脫口而出的話語太過溫情、太過富有人情味,連帶著劍尊自己也愣怔了一瞬。女孩轉頭看著他牽著自己的寬厚手掌,眨了眨眼,竟點了點頭。
那一世,女孩的成長開始變得緩慢,而他們旅行的腳步也邁上了妖界的領土。遠離了人心的糾紛,他想讓她去見證更蓬勃、更自然的生命。
銘劍仙尊以為,這一世哪怕不能長生久視,她至少也能壽終正寢、長命百歲。
但,總是事與愿違。
女孩這一世的成長十分緩慢,然而一旦步入壯年,衰老卻幾乎只有短短數月。
劍尊帶著氣運之子來到妖界時,她分明是個青春正茂的少女,可僅僅只過了半年,她便已垂垂老矣,步入了遲暮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