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這樣的仙,本不該卷入世俗中去,本不該為凡人而回首。”
小太子看見先生笑了笑,那笑容很奇怪,說不清悲喜,卻讓人心里堵得慌。
“但她回首了在與人對決的最后一刻,她回頭,看了祁相一眼。”
“這一眼便讓仙人淪落了凡塵。有人為這一眼負盡一生,卻有更多的人從此不敢犯社稷,從此不敢妄朝堂。”
祁相出身寒門,祖上顯貴,到了他這一代卻已經沒落。祁相年少時窮過、苦過,因此他后來得掌大權,便格外執著于富貴的生活。
穿的是絲綢錦緞,吃的是金莼玉粒,聽的是雅樂曲章。
但是偶爾的偶爾,祁相也會讓人煮一碗清湯寡水的陽春面,只放了一點點的鹽,其他什么都不加,就這么一個人坐在開滿玉蘭花的庭院里,有一下沒一下地嘗。
每次吃完,祁相都要放下筷子罵廚子“難吃死了。”
但是下一次的下一次,面對著欲哭無淚的廚子,他依舊堅持白水加鹽,其他的什么都不加。
除此之外,祁相的生活一如往常,和以前沒有什么不一樣。他依舊每日殫精竭慮,在書房里陰暗地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沒有時間門多想。
后來,活了一百多歲的祁相在臨江的一處宅邸中壽終正寢。
這讓已經登基為帝、鬢發蒼白的小太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和父皇兩代聯手,好歹成功送了祁相一場“死而后己”的賢名。
聽說祁相走得不太安穩,能說話時還在罵罵咧咧。
祁相送葬之日,曾經的小太子親身前往臨江,送別這位三朝能臣。
該說是意外還是不意外呢一生孑然、無妻無子的祁相最終下葬時取用的乃是雙人的合棺,碑上也刻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云出岫。
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這是小太子第一次知道這位傳奇人物的名字。
和他想象中的一樣,那位世外而來的云中仙擁有一個與其故事相配的名字,僅僅只是在唇齒間門咀嚼,都仿佛能品嘗到那茶韻般的余香,如此輕慢悠揚。
石碑上的銘文秉承了祁相一貫以來務實的作風,空蕩蕩的,只有兩個名字和生卒年,其余的什么都沒有。
小太子嘀咕這不夠浪漫,好歹說幾句情話,道一下兩人的生平,再不濟,碑上刻“吾妻”、“吾愛”也是極好的。
畢竟他守了她一輩子。
“祁相說啊,他不信身后事,而且那人走得早,又是個沒心沒肺的樣子,應該不會等他了。”
“他說,自己這一生已經享盡了別人不敢想的富貴,所以不必修陵墓,不必立寺廟,也不要什么陪葬。”
“就在山間門植一片銀杏吧,若有一天青云出岫,總會第一眼看見他。”